民间秘密语理据试析

体作字形分解。《说文解字.女部》：“妻：从女，从屮，从又”。“屮”音chfe，是上部构件，“草木初生也。像|出有茎枝也。”又：“才，草木之出也。从上贯一，将生枝叶也。”按，“屮”与“才”形不同而义相同。“屮”字人多不识，造隐语的人把“妻”的上部换说为“才字头”。因“方”、“才”同义，所以又有“方字头”同义隐语。可见造隐语者很有学问，也颇费心机。把“才字头”简说为“才”，从而又有一系列隐语。才川：妻死，才老：妻子，才前：女阴，才喜：临盆生产，才下：小舅，才上：大舅，才日：岳父，才月：岳母。

    “才条子：牙齿”，由“裁”谐音。

    “材”字组

    材头：赌头称大色子。词典一无释。是对“投彩”的隐曲：想投出红点。色子趣名“猪窝”即以“朱”言红，可证。

    材慢：棺材罩，词典二言“材”指棺材。

    材罩：旧时上海盗贼指大衣。词典二无释。按，“材”是“身材”省说，指身体。

    “财”字组

    财生：侦探业称党人。“财”由“侪”记音，本指多数，此言多人结成党派。“生”是指人的词尾。词典一、三均无释。

    财：水也。词典一言：水是染色行业重要消耗材料，因而以“财”称之。此释误。先秦时代即以“泉”称货币，取流通不竭之意。“泉府”是国家税收、贸易机构。古代钱币或铸“泉布”、“货泉”字样。从“泉”字拆出“水”字，指钱。民俗以为梦见水是进财之兆，此隐语反过来把“水”说成“财”字。

    财地：水孟。词典一无释。理据同上。

    财帛：三。词典一、二无释。当是“才”字记音别写，从三笔言。

    财神：1重庆黑社会指扒手。2旧时侦探指事主。前义应由“采身”即从别人身上偷窃意谐音，后者意明。各词典均无释。词典二为：1旧时土匪指有钱人。2四川长寿指猫。

    财喜：武汉指猫。无释。

    按，娄氏《田家五行占》：“凡六畜自来，可占吉凶。谚云：‘猪来贫，狗来富，猫儿来，开宝库。’此与闽语（‘猫衰犬旺’）不合。”后句或作“猫儿来，开质库”。朱建颂《武汉方言词典》“猫子”条言：“旧时有‘猫子来了开当铺’的说法，故又称之为‘财喜’。”而谚语中“猫来”的意义又是另一谚语的讹变。明江盈科《雪涛丛谈》：“余邑谚云：‘猪来穷家，狗来富家，猫来孝家。’故猪、猫二物，皆为人忌，有至必杀之。而邑中博士名张宗圣者解曰：‘谚语政不尔，无足忌者。盖穷家篱穿壁破，故猪来，非猪兆贫也。富家饮撰丰，遗骨多，故狗来，非狗能兆富也。家多鼠虫为耗，故猫来，非猫能兆孝也。’此说甚当。”

    谚语中“贫家”、“富家”、“孝家”本是句子的处所补语。“孝”是“耗”的方言同音字。都被误解成判断句的判断宾语，或者说误解成主谓谓语句，即“孝家”是预兆家有丧事之意。因此意为人深忌，便又把“猫”谐音为“茂”，从而具体为“开宝库”之意。可见秘密语之类的内容丰富多彩，而理据往往曲折多难。

    财神爷：东北地区指被绑架的人质。

    财神佑：拐卖妇女而卖了高价。理据如字面易知，词典二有释。

    财星：杭州地区指女流氓。财气：郑州指女朋友。词典二、三无释。当由“彩”字谐音，犹以花而言女性。“气”由“齐”谐音，详后文“彩旗”条。

    财路：黑社会指盗窃、诈骗的目标，理据明白。

    财门：衙门。当从“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为说。词典三无释。

    “裁”字组

    裁皮：1剪绺。2剔脚，即洗澡行业的修脚。词典一对第一义项有释。

    裁了：重庆流氓指强奸。词典二无释。当由“采”谐音遮隐，明清时此类人即以“采花”为说。

    裁生：旧时四川土匪指作案前斩鸡头占卜吉凶。裁，犹割。易明理据而无释。

    “采”字组

    采粒：空中取药。采石通：琢玉匠。采花：奸淫妇女。采花子：篮子。采求子、采珠子：摸乳。各词见字明义。

    采毛桃：旧时上海盗贼指偷鸡。词典二无释。按，上海话“桃、道、盗”同音，毛道犹毛类，指鸡。“盗”即对“采”复说。

    采高买：盗贼指从商店货架上偷。采盘子：打劫。采，指取；盘，由“搬”谐音。盗贼把偷盗用拿义讳说，这是宜交代的。

    采官：耳朵。听从之义，书面语为“采”。“官”指主其事，五官之官。词典一、二无释。

    采发系：老年人。词典一释为“彩”的异写，其实以“华发”解释更直接准确。

    采条子：东北盗匪指偷跑。词典一无释。采，由“踩”谐音；条子，指路。

    “蔡”字组

    蔡伦：纸。理据易知。

    蔡梳：用龟算命。词典一、二释言：用蔡氏龟典故，“梳”谐音“数”。此误，没有什么蔡氏龟典故。大龟叫蔡。“梳”当是“叔”的误写，用周武王弟蔡叔之名。“叔”是谜面，隐含未言的才是“梳”，用龟来梳通疑难不明之处。

    三、“字无意义”辨正

    以上以cai音节的秘密语共87个。理据明显易知的，三种词典解释和未释的仅30个，理据较明显而误释，难而未释或误释的达57个，占绝大多数。而曲文中的秘密语有38个未释理据，或虽释而误。这说明民间秘密语研究的难点和重点，是探究词义的理据。

    理据探求为什么困难呢？

    《江湖通语切口摘要》开头有一节小序性质的文字：“解曰：江湖各行各道，纷纷不一。切口，即隐语也，名曰春点。字无意义，姑从吴下俗音而释之，阅者原谅焉。”

    这里非常强调由口语记录下来的秘密语中“字无意义”是比较普遍的，因而难以准确理解许多秘密语为什么这么说。这里说的“字无意义”应不是语法中的无义的助词，而是字不达意。从词义来对照，词中的一个或全部的字不能表达那样的词义，应该是另外的什么字，实质上就是词形中有别字。

    从本文所分析的理据来看，“字无意义”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无意间写了别字，例如数词“一”、“二”的隐语本是“溜”、“月”。“一溜(子）”是说“一”字的形状，“月”字中有“二”字，这种曲折就是隐秘所在。但是不知此曲折的人，口耳相传，只是记写为同音的“留”、“越”，便是无意地写别字。不能按“留”、“越”的字义和字形理解隐语的含义，这便是“字无意义”。

    另一种情况是有意写别字。例如“油欠：晚子”，词形非但不能表示词义，而且引人产生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误解：油不够。又如女流氓义的隐语理据是“彩齐”，“齐”字也难理解，可隐蔽词义。这两个字都可能写成多种别字。但特意写成“彩旗”，很容易让人以为就是说彩旗，不再怀疑它的真实性，不会知道实际词义。这就是有意写这个别字，求得一种意想不到的巧合趣味。如果写成“彩气”、“彩起”、“彩期”之类不能搭配成意思的写法，便是无意写别字。这种有意写的别字对词义而言，自然也是“字无意义”的。

    从本文所辨析的理据看，避释理据和误释理据原因多在于“字无意义”，这种情况有普遍性，比例较大，是秘密语一个主要特点。

    但是曲文的第一节内容就是“‘字无意义’辨正”。曲文只认为反切式秘密语中字无意义，而“所占比例较少。”“反之，‘字有其义’，则使考察众多语词形态的汉语民间秘密语语词的语源，具备了必要的基本条件。”从而认为“字无意义”之说“未必尽然”。看来正是因为曲先生编纂民间秘密语词典时，对大量的“字无意义”现象未作研究，不知理据，因而未充分感到词形用字与词义的风马牛不相及。

    有意写别字是隐蔽词义的一种办法，是隐语本身的设计；流传记写时产生了无意写的别字，是变异。二者合成了“字无意义”的反常现象。曲先生是从词语用字与词义统一的常理来反驳“字无意义”的，因而这个“辨正”无益有害，只有充分理解而具体把握了“字无意义”这一重要特点后，才可能不被它牵制，从而领悟出它所掩盖的真实理据，对一大批秘密语能知其所以然，从而再作进一步的各项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