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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婚店》“月下老人”的艺术性解读欣赏——古代文学“爱神”创造的民俗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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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文化有“爱神”,即希腊神话的厄络斯,罗马神话的丘比特。是带双翼的小孩,携弓箭在空中飞翔。谁中了他的金箭就获得爱情;谁中了他的铅箭,就失去爱情。人完全仰仗天意,是被动的。中国文学中的爱神,是类似而不完全相同的民间传说的“月下老人”。《汉语大词典》:“月下老人:神话传说中掌管婚姻之神。”本文以“月下老人”为枢纽,研究中国文学中的爱神创造的民俗机制。

    “月下老人”典出唐代李复言《续玄怪录.定婚店》。主要情节是:杜陵一个叫韦固的人,元和二年在旅舍遇见一位老人倚布囊,坐于阶上,向月捡书。问他查看的是什么书。回答:“天下之婚牍耳。”即普天下的婚姻配合簿。又问囊中装什么东西,回答:“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坐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

    按,其中的“及其坐”,意思只能是:到他坐的时候。这就使句子不通顺。应当是“及其作”的误写,意思是:到他出生的时候。

    “月下老人”虽然只是作家李复言个人的志怪小说,是他仿神话的艺术创造,由于编造的奇特有趣,所以就在群众中广泛流传。“月下老人”的创造有很高的艺术性,出人意料。我们应当研究这种艺术性是从哪里来的。实际上并没有这种神,为什么能凭空而说呢?

    此奇特的说法完全是从谐音方法编造的。人们都希望,婚姻一经确定,就有约束性而牢靠固定。把“约”字谐音成为“月”字。把“牢”也谐音成为“老”。而“人”却是由“韧”谐音成的,与“牢”复说。对此需要解释的具体详细一些。

    约束而固定,有两种情况。或者是如磐石般纹丝不动;或者是如苇草的有韧性,虽然有曲折而也不能断绝。爱情与婚姻属于后一种情况的更是多数。所以后汉郑众《百官六礼辞》所记汉代“典礼物凡三十种”,即婚姻聘礼有三十种,其中就有蒲、苇两种。《百官六礼辞》解释说:“蒲众多性柔,苇柔之久。”而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一《礼异》:“婚礼,纳彩有: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棉絮、长命缕、干漆。九事皆有词:胶、漆取其固。棉絮取其调柔。蒲、苇为心,可屈可伸也。嘉禾分福也。双石,义在两固也。”可见,这九种聘礼都不是经济价值性的,而是象征性的。棉絮、蒲、苇,三种都是象征爱情虽经曲折困难而坚韧。

    一般的迷信说法,婚姻是命定而不可改变的。“命定”也就是由神决定。于是,先把“婚约”的“韧而牢”的事理,谐音成为“月”、“人”、“老”的三个字,再搭配成为“月下老人”的所谓“神”的具体形象化。

    而所谓赤绳系夫妻之足,又是“丝”字与“思”或“私”谐音的变说,表示男女思念的私情。古代爱情与婚姻民俗往往有以这个谐音为基础的具体事为,例如“合髻”是唐宋婚俗之一。

    《新五代史.杂传.刘岳》:“初,郑馀庆……为《书仪》……其婚礼亲迎,有女坐婿鞍合髻之礼,尤为不经。”宋庄季裕《鸡肋编》卷上:“礼文亡阙,无若近时,而婚丧尤为乖舛。如亲王纳夫人,亦用拜先灵、合髻等俗礼。李广‘结发与匈奴战’谓始冠年少也。故杜甫《新婚别》云‘结发为君妇’。而后世婚礼者,以男女之发合梳为髻,谓之‘结发’,甚可笑也。”都表示不能理解。其实是很有积极含义的。头发,往往说成:青丝。即借“丝、思”的谐音寓含指相互的情爱。

    《东京梦华录.娶妇》:“凡娶媳妇……男左女右,留少头发,儿家出匹段、钗子、木梳、头须之类,谓之‘合髻’。”但是,怎样叫“留少头发”呢?应是把一者梳落的头发参合束约在另一者的发髻中。取男左边的落发,女右边的落发。男左女右,是承留胎发的习俗。这是宋代情况。头发一青丝一情思。这就是那种婚俗的由来和象征意义。《敦煌变文集.下女夫词.合发诗》:“本是楚王宫,今夜得相逢。头上盘龙结,面上贴花红。”诗虽没有说把两人头发合在一起,从“合发”知道也是那样相合的。在合发过程中咏那样的诗。

    绳是由许多的丝组合成的,所以是这种民俗的“丝”的变化说法。赤绳,既是用红色表示婚姻之喜,也是“红”与“婚”的谐音,殊道同归。

    月下老人赤绳系足的说法,也有具体的事实性前承而受启发。五代后周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牵红丝妻妇》:“郭元振少时,美风姿,有才艺。宰相张嘉贞欲纳为婿。元振曰:‘公乃有女五人,未知孰陋,事不可仓促,更待忖之。’张曰:‘吾女各有姿色,即不知谁是匹偶。以子风骨奇秀,非常人也,吾欲令五女各持一丝幔前,使子取便牵之,得者为婿。元振始从命,遂牵一红丝线,得第三女,大有绝色,后果然随夫贵达。’”自然也是从“丝、思”谐音而来的趣味办法。

    月下老人赤绳系足的说法,又被仿变。《太平广记》卷三百二十八引唐朝戴孚《广异记.阎庚》把“月下老人”又变成一般的鬼。该故事说:张仁亶与阎庚住在客店中,他们与另一客人也同房。“中夕,相问行李。客答曰:‘吾非人,乃地曹耳。地府令主河北婚姻。绊男女脚。’仁亶开视其衣装,见袋中细绳,方信焉。”完全是抄袭月下老人而略变化:每个地方都有主管婚姻的地狱官吏。

    “月下老人”实际上是利用民俗“丝”与“思”的谐音传统创造的,所以作家也可以用这个机制进行再创造。这就是由月下老人而再变化成递“丝鞭(丝制的马鞭)”求婚的“采楼招亲即在状元游街时,把丝鞭递给他求婚。这种艺术表现,已经把“爱神”运用得没有他的形迹,完全是表现人自己的“神思”,从而有了操作性。

    “采楼招亲”最早见于宋《张协状元》。第二十五出《探春令》后白:“(外)今年乃大比之年,不招个状元为驸马,更待几时?……我意下欲趁取个胜花小娘子年正娇痴,好求匹配。不知相公曾有钧旨,分付你排办采楼,招纳驸马也?”第二十七出《福马郎》:“相公当朝何用媒?仗托我丝鞭,去选大才。当筵宴,早安排。凝望采楼高,帘儿卷,等取状元来。(外白)我与胜花小娘子登百尺采楼,你祗候状元来,教相公亲递丝鞭多少好。”

    采楼招亲,后来元明两代剧中常见。元关汉卿《拜月亭》第四折《水仙子》:“可是谁央及你个蒋状元,一投得官也接了丝鞭。”清李渔《凰求凤.避色》:“引得人家女子,个个倾心,人人注念,不但明央媒妁,显送丝鞭,要与小生联姻缔好。”

    关汉卿《裴度还带》第四折开场白:“奉圣人命,着老夫就招裴度为婿。令官媒挑丝鞭,挂影神(女子的画像)。左右红裙翠袖,拥小女于楼中,抛绣球,招状元为婿。”这采楼是临时搭的,由官媒拦住游节的状元,把丝鞭递给他。剧中张千对媒人说:“老相公台旨,如今结起采楼,着小姐采楼上等那新状元。着你拿着丝鞭拦住,着小姐抛绣球儿招新状元。”

    元张可久《柳营曲.酒边有诉秀才负心为作问答.答》:“便金榜上标了贱名,丝鞭下就了新婚。”元贯云石《醉太平》:“白身合有因缘分,绣球落处便成亲。”

    明沈受先《三元记.招婿》:“你可分付值日匠人,搭起采楼,请小姐上楼看迎状元,你可将丝鞭递与他。”

    生活中并无这样的实际事例,是群众和作家的艺术创造。是文学语言。基础就是民俗文化多见的“思”与“丝”的谐音机制。是月老以红绳系足定婚姻趣说的花样翻新。

    抛绣球与递丝鞭两种方法是矛盾的。前者是看准而递,后者则无定准。由此也可见不是实有的。也是从“丝、思”谐音而来的趣说而已。

    采楼招亲一说,在敦煌文学中还可以有更早的源头。周绍良《敦煌变文汇录?佛本行集经变文》:“大王闻太子□口,遂遣国门高缚采楼,召其合国人民有在室女者,尽令于彩□口齐集,当令太子自拣婚对。”说的是古印度,却是国王下令招集全国处女,让太子选妻。然而,这在印度文献没有证明,也应当是此变文作者的艺术构思。《张协状元》作者吸收了采楼的说法,而根据我国民俗爱情文化添加了丝鞭,后来又增加了抛绣球的热闹情节。

    《西游记》第二十三回《三藏不忘本四圣试禅心》,黎山老母等变化成寡妇和三个女儿,要招唐僧师徒为父。猪八戒却要都娶三个女儿。那妇人道:“我这里有一方手帕,你顶在头上,遮了脸,撞个天婚。教我女儿从你跟前走过,你伸开手扯倒那个就把那个配了你罢。”字面意思是由天意决定。但用手帕,仍然是“丝、思”的谐音机抒,也是月下老人、丝鞭等的变说。

    这种以“帕”指“丝”而谐音“思”,从而表示爱情的例子,又如明冯梦龙编《山歌》卷十《素帕》:“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冯梦龙编《山歌》卷二《铅丝》:“见郎俊俏姐心痴,那得同床合被时。虫蛀子黄鱼空白鲞(:谐音‘想’),出铜银子是铅丝(谐音‘千思’)。”又一首“井面上开花井底下红,篾丝篮吊水一场空。梭子里无丝空来往,有针无线枉相逢。”

    古代有以“生为并身物”表示爱情的说法:愿自己变成爱人身上常带的某种物品,表示永不离开。陶渊明丧妻后作《闲情赋、一连用十个“愿”字,表示对亡妻的依恋之情。这种方法为后世仿效。其中就有:“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意变成丝而可以织成履,让妻子常穿,而今她人去履存,又让人悲哀。

    传奇小说中有个美女,名叫“真真”,后来用以誉称美女。元吴西逸《凭栏人.纪旧》:“折花枝寄与多情,唤起真真,留恋卿卿,隐约眉峰。”元张可久《小梁州.春夜》:“玉箫吹断凤钗分,痩损真真。”《牡丹亭》第十四出《尾犯序》:“虚劳,寄春容教谁泪落?做真真无人唤叫。”这位“真真”,却是借“丝”与“思”的谐音手段而创造成的艺术形象。《太平广记》卷二八六引《闻奇录.画工》:

    “唐进士赵颜于画工处得一软障,图一妇人甚丽。颜谓画工曰:‘世无其人也。如可令生,余愿纳为妻。’画工曰:‘余神画也。此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即必应之。应,则以百家采灰酒灌之,必活。’颜如其言,遂呼之百日,昼夜不止。乃应曰:诺。急以百家采灰酒灌之,遂呼之活。下步言笑,饮食如常。曰:‘谢君召妾。妾愿事箕帚。’终岁,生一儿。年二岁,友人曰:‘此妖也,必与君为患。余有神剑可斩之。’其夕,乃遗颜剑。剑才及颜室,真真乃泣曰:‘妾南岳地仙也。无何为人画妾之形,君又呼妾之名,既不夺君愿。君今疑妾,妾不可住。’言讫,携其子,即上软障。呕出先所饮百家采灰酒。睹其障,唯添一孩子,皆是画焉。”

    按,所饮的“采灰”就是采线灰。这又是利用“丝、思”的谐音。古希腊神话说,有个叫皮克马利翁的王子,爱上一座美女雕像,每天在雕像前祈祷,发誓要娶她为妻,精诚所感,雕像变成活人嫁给他,有“皮克马利翁效应”的誉称。我国的此传奇小说却是情节曲折复杂得多。

    这种借“丝”与“思”的谐音,表示爱情的民俗,还可以追索到先秦时代。《诗经.召南.野有死麕》:“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儿吠。”她对他叮咛:你要表现得镇静而平常。别让人感到手帕是我送给你的,来时别惊动狗咬。但毛传:感,动也。即“撼”的借字。郑笺:“奔走失节,动其佩饰。”诗中分明说的是手帕,而不是能发声的玉佩。一般走或跑,玉佩也发声,而私奔就是悄悄地溜走,玉佩未必也发声。陈奂的解释改变成:“有感我蛻者,则狗吠也。”但在室内动她的手帕,能有什么声音,使得室外的狗听见而咬?解释都格格不入,就是因为研究圣人经典的学者不知道民间爱情习俗。

    由于李复言的这个故事,就形成了“千里姻缘使线牵”的说法。《西游记》第五十四回写女儿国国王要招唐僧为夫。“三藏道:‘悟空,凭你怎么说好?’行者道:‘依老孙说,你在这里也好。自古道,“千里姻缘使线牵”哩。那里有这般相应处?’”后来多说成:千里姻缘一线牵。但这个“线”又指缘分,而不是神鬼迷信。

    四

    “丝”与“思”的谐音传统,在《红楼梦》中有工笔描绘,色彩渲染。即以“汗巾”体现黛玉与宝玉的爱情的有始无终。

    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写的是宝玉因为与蒋玉函交友而被父亲毒打,昏沉之中,黛玉来看望。“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黛玉。……只见他两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此时黛玉虽不是号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利害。听了宝玉这些话,心中提起万句言词,要说时却不能说得半句。半天,方抽抽噎噎的道:‘你可都改了罢!’宝玉听得,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一箭双雕,传示了宝玉对蒋玉函和黛玉两人的至情的友情、爱情。

    接着详写宝玉让晴雯把他的两条“旧绢子”送给黛玉的经过。

    “晴雯道:‘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绢子?他又恼了,说你打趣他。’宝玉笑道:‘你放心,他自然知道。”’“黛玉听了,心中发闷,暗想:‘做什么送绢子来给我?’因问:‘这绢子是谁送他的,必定是好的,叫他留着送别人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晴雯笑道:‘不是新的,就是家常旧的。’黛玉听了,越发闷住了。细心揣度,一时方大悟过来,连忙说:‘放下,去罢。’晴雯只得放下,抽身回去:一路盘算,不解何意。

    这黛玉体贴出绢子的意思来,不觉神痴心醉,想到‘宝玉能领会我这一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可能如意不能,又令我可悲。要不是这个意思,忽然好好的送这两块帕子来,竟又令我可笑了。再想到私相传递,又觉可惧。他既如此,我却每每烦恼伤心,反觉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时五内沸然,由不得馀意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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