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早难道”辨义

中就没有选择连词。“与其让我当领导使工作受损失，倒不如我当个老百姓多少会做点成绩。”这才是双向关联的选择复句。认真说，不宜有“与其当宰相王侯，倒不如当李四张三”这样不交代利害的选择句。把“早难道”仅根据宽泛的句意事理，竟然释成选择连词，这个典型例子充分暴露出不坚守从语素分析词义，不坚持词的常义，差误会严重到何种程度。

    《汉语大词典》第五册562页右栏“早难道”，释义一：哪里是；说什么。释义二：岂不闻；怎不知。有《潇湘雨》四折例：“只听得高声大语，开门看如狼似虎。心想你不经外出，早难道惯曾为旅！”犯人夜中悲怨声、诉痛声，惹得驿丞如狼似虎的大骂，解子说：你着着是难说多次出外行旅惯受过出门之苦。若讲成：岂不闻(或：怎不知)你惯受过出门之苦？试看与原意差别多大，又能表达出什么效果？释义三：难道说；怎么能。按，以“难道说”而言，只释了原词的“难道”，则丢失了难点而又关键的“早”字的语素。“难道说”是纯粹的反问，而“怎么能”之释是一般的询问。也就是说，这种释义本身就是宽泛游移的，不符合应确切而简明的要求。原词义是叙述性的，此释变成了疑问性的。下面是它的三例，两例属于乙义。

    《精忠记.省母》：“因何事金牌屡促回京？朝廷必自明，早难道功劳成画饼？”其实这是属于实叙而肯定的一种，句义应是：着着实实的难怪有这样的话。例中“朝廷必自明”是虚陪的话，实言朝廷不明。下句：岳飞在紧急关头从战场调回，着实是应了功劳成画饼这句话，难怪人们有这句话。抗金前功尽弃。正是《省母》一场要预作透露的主题，前文即言：“恐十载功劳一日倾.从天命，前程休咎，未知分明。”故例句末标问号误，当为叹号或句号。可以认为“早难道……”是“早是……”和“难道（犹言“怪道”）……”二者的复说而缩合。“怪道……”表明这是多见的情况，“早是”照应出所叙之事又正是如此。这样双管齐下，表现力更强了。

    《连环计》二折《双调折桂令》：“但愿美满成双,拜谢穹苍。早难道对面相逢,便划地忘了红昌。”貂蝉与吕布宴上相见，吕布未便相认，她心急而错疑，便以为正应了对面相逢不相认的这句俗谚，说吕布着实是这样的。《汉语大词典》及别的书于句末标问号则不确。此二例作“难道能”的反问以否定，成为功劳不会成画饼、吕布会认她，这既不合例句细致之义，也不符合词义。“早难道”的甲义是要说所论的人不如此俗语所说，乙义却是要说此人正如俗语所说，恰好是相反的。并没有另一种要说此人怎么能如俗语所说的反问。例句之三《长生殿?疑谶》：“多则是就里难言藏谶语，早难道是醉(按，引例漏掉“醉”字)来墙上信笔乱鸦涂。”多则是，表示了肯定有意作谶；早难道，正是否定无意地乱写。对后者并无丝毫怀疑，再用“怎么能”作推论，前后相承不紧了。

    《宋元语言词典》释为“岂不闻”的，有例《张生煮海》四折《得胜令》：“你待将铅汞燎枯干,早难道水火不同炉。”本是说张生与龙王真的如水火不容。火，喻煮海的张生；水，喻龙宫众水族。这是要赞说张生求爱的坚志决心。用“岂不闻”来释至少就不显豁了。《元曲释词》“岂不闻”例《合汗衫》二折《鬼三台》：“哎，儿也！你个聪明人，怎便听他慌诈？……早难道‘神不容奸，天能鉴察’。”因为并无“岂不闻”之义，此例是乙义：着实是、难怪说天神能查奸而不宽容呢？又，《桃花女》三折《石榴花》；“怎么未成亲先施拖刀计？蚤难道‘人善被人欺'？”应是：你以拖刀计害我，着实是欺我这心善之人，真的难怪人们说：人善被人欺呢。引例问号误。试看：“我未成亲你先施拖刀计，岂不闻人善被人欺？”这么一来，上下句岂能紧承了吗。又例《渑池会》二折《上小楼》：“早难道‘颠而不扶，危而不持'？你若是谋动干戈，境内分崩，四方离析。”按“岂不闻”作解，则是要求对方不扶持危颠，正与原意相反。这是蔺相如批评廉颇要同强秦较量战争的话，本是说：你那样做，对民困兵弱国危的我国形势，你着实是不扶持，难怪我要说你“颠而不扶”呢。

    另例《东坡梦》二折《牧羊关》：“虽然是食酸馅，捱淡齑，淡中淡淡中有味。想足下纵有才思十分，到今日送的你前程万里。舌为安国剑，诗作上天梯。蚤难道舌为安国剑，诗作上天梯。你受了青灯十年苦，可怜送得你黄州三不归。”正末分明是对东坡天真之谈作讽剌否定。应是言：着实难说诗文才能有大用。《元曲释词》也释为正面论据的“岂不闻”了。

    《董西厢》卷七《牧羊关.尾》叙张生骂郑恒：“莫难道诗骨痩岩岩，搪详了这厮趋跄身分,便活脱下钟馗一二三。”首句当说无才学，但“莫”字碍意，诸家均避而不注。我以为“莫”字恰正是“著(着)”字之讹，可证词本当做“着难道”，后来才用了“早”的曲折形式。此句言郑恒着实难说有诗才。

    总之，诸家未释的这些例句中的“早”字和众家一致释为“幸是”的“早是”，以及歧释的“早难道”，它们在共用“早”字的基础上，词义自应大有相同之处，然而如前面所介绍，即是被释得相差很大，全无共同之处。释者例句的覆盖面也很不全面。本文把这些“早”统一为“着”字的曲折，显示了其间本有的一致性，新释的词义也就确然而简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