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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字释义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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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兼论“拔”是词尾

    《辞海》“拔”字义项之五为“突出、超出”,即是动词,书证为《孟子》“拔乎其萃”和“拔萃”,这是合宜的。《辞源》拔字义项之五为“超特”,即形容词,书证仍为“拔乎其萃”,实难使人信从。《汉语大词典》(下称《汉大》)第六册“拔”字义项之五“突出;超出”,也是动词,前四条书证各为“拔乎其萃”、庐山“拔见五百里之外”、“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天姥山“势拔五岳掩赤城”句,都是“拔”字单独使用而与释义相谐。又例《文心雕龙.杂文》:“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本是说枚乘新创之作独特而伟丽。“独拔”之义即“独”,可用双音词“独特”传示,但“特”是对“独”的复说,并非“拔”字之义。若将例句解为“独突出(或:独超出)而伟丽”,显然措句笨拙生涩,非作者的本意。句中“独拔”和“伟丽”都是作为形容词而联合起来的,“独拔”决不会是形容词“独”与动词“拔”的结合。《辞源》的“超特”义又有书证《南史.江总传》的“神采英拔”,即以为“英拔”是“英俊”和“超特”的联合式构词,而古语中实在没有“神采英俊超特”之类的措句。《辞源》“英拔”条却另释为:“英俊挺拔。超群出众之意。”即把“拔”字认为是“挺俊”的省说,但是,实际没有这样的省说,因为不能说“他英俊挺拔”或“他很挺拔”这样很不通顺的话。又认为“拔”是动词超(群)出(众)之义。但单独的“拔”字又不能是“拔萃”的意思,因为“拔萃”不能省略成“拔”。费了如此周折的解释,仍然不够明确,而且矛盾。都是“拔”字在梗阻,使人不得要领。

    对这些词中的拔字释义的不妥还有普遍性。下面是《辞源》所收12个词的释义,

    英拔英俊挺拔。超群出众之意。

    独拔出类拔萃。

    孤拔形容山势挺立突出。

    警拔出众拨俗。

    清拔形容文字清秀脱俗。

    峭拔1高而陡;2形容人的性格孤高或书画用笔遒劲挺秀。

    亮拔明达事理,才能杰出。

    迥拔高远挺拔。

    藻拔辞藻出众。

    俊拔俊秀出众。

    隽拨俊逸不凡。

    挺拔高出于众。

    最简明的释义应是用另一个对等的双音节同义语素而又同结构的词来解释,上述解释没有一个是如此的,这应透露着对其中的拔字并没有对应的独立的释义。这些同结构的词我们称为“x拔”式构词,它们的第一语素,除“藻拔”一例外,都是形容词,释义中往往有“形容”一语,说明释者也承认它们确是形容词。但是奇怪的是多数释义要用动词性词语来说明,而这一说明是对全词而言呢,还是仅落实其中的“拔”字呢?又是含混不明的。把“亮拔”先释为“明达事理”,变成了动词性,又补上“才能杰出”,却透露出对“拔”字闪烁其辞的落实。书证是《颖州府君碑》:“奇逸卓荦,茂才亮拔”,应是说茂才明显,无可置疑。而苏顕《授崔子源岐王府长史制》:“地绪清茂,风襟亮拨。”本是说襟怀坦白,绝不是说:襟怀明达事理,才能出众。可见释义中的“明达事理”及“才能出众”二者,本不在“亮拔”词义内涵之中,是释者因为对“拔”字无法用一个字或两个字同义词语来作对应的简明解释,只好宽泛的外加那样的内容。

    总之,对同一构成的12例“x拔”词采用了多种解释方法,竟然没有一种是直接而简明的,始终也没有把那“拔”字的意义或作用说清楚,实际上还不敢直接作解说。

    “x拔”式词的这种难以把握而使释者莫衷一是的情况,在《汉大》中依然如故。《汉大》的前8册**收“x拔”词19例,从释义表述措语来看,可分为7大类。或用另一个“x拔”词,如“峭拔”义项二为“挺拔”,即并未解释拔字之义。或用形容词语素的联合式双音词,如“峭拔”义项三“犹遒劲,指笔力刚劲”。这只是释“峭”而仍未及“拔”。或用形容词组成的联合结构,如“挺拔”义项二“刚健有力”,“爽拔”义项三“爽朗昂扬”,仍然回避了拔字。或用动宾词组结合的联合结构,如释“孤拔”为“超群出众”,显然未直接对应有关语素的词性和意义,原来的形容词被误释为动词,拔字的意义仍不明显。或用两种不同类型的词组结合成联合结构,如“亮拔:谓明达事理,才能出众”。或用述补词组,如“奇拔:奇特出众”。用得最多的方法是“新拔:清新超拔”、“秀拔:秀丽挺拔”之类,也就是把此词的“拔”字用另一个“x拔”式词来解释,认为是它的省说。释者为了说明拔字;却越说越糊涂了。

    上面是对“x拔”式词中“拔”字释义的回避和混乱不得其确的情况。下面再举例显示释义的混乱,释义与例句实际的种种违碍。

    《辞源》:“警拔:出众超群。1.指人风度。《梁书.王暕传》:‘年数岁,而风神警拔,有成人之度。’2.指诗文创作。《诗品.中》:‘观此五子,文虽不多,气调警拔。”两例本是说风神机警、文章警辟,而所释恰恰泯失了“警”的关键。警辟可含出众超群之义,而出众超群却不能显示必是在机警方面。《汉大》“爽拔”义项二“秀美挺拔”的例句,贯休《早秋即事寄冯使君》:“落叶峥嵘处,诸峰爽拔时。”本是说在明净的秋天山峰轮廓清朗明晰,对比烟云缭绕时的朦胧。以秀美为释显然张冠李戴。又释“简拔:简古峻拔”,例证是:“顾况诗曰‘一别二十年,人堪几回别。’其诗简拔而意精确。”本只是说诗句简捷、简约,既无“古”的比拟,又无“峻拔”的含意。又释“峻拔:超然不凡,智慧出众”,《客座赘语.名公像》:“广额丰颐,而骨气峻拔。”骨气,即骨相;峻拔,是对广额丰颐的复说,意即峻峭。所释不是词义本身,而是就例句对词义的派生性发挥。

    又如“孤拔”只是独特义,《汉大》释为1“挺立突出”的动词义,与所举两例均不相符。《送薛大信归临晋序》言薛的文章“皆天光朗映,秀气孤拔”,本是说秀气独特,被讲成“秀气挺立突出”,至少要评为语病,因为不能说“秀气挺立”。《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六:“有个名山,孤拔耸峭,迥出众峰。”本是说独特的耸峙,被讲成“挺立突出”正与“耸峭”相重,却泯失了“孤”的一层。2超群出众,独树一帜。《韵语阳秋》卷八:“《史记》,上下数千年,殆如目睹,可谓孤拔。”是说:几千年后读《史记》所叙人和事,犹如当时亲眼所见,可谓独特少有。此义切合“孤”字而合宜,而“挺立突出”义实全无必要。

    《汉大》又释“秀拔:美好特出;秀丽挺拔”。其实“秀拔”义即为秀,指秀丽或优秀。“挺拔”义为挺直,与秀丽各是一种气韵。美好也与秀丽不同义,以“美好”、“挺拔”、“特出”作释,都是有害无益的。《汉大》书证的“卿才具秀拔”、“雄姿秀拔”两例,应是优异、优秀义,而非美好、秀丽、挺拔义。又释“朗拔:颖悟超群”,而实应是明朗、聪明义。所引《晋书》言郭讷“风度简旷,器识朗拔”,即风度明快,见识明确。“朗”不能解释成颖悟。

    总之,对于“x拔”词的上述释义都把重点放在落实“拔”字的所谓突出超众的动词义,而对关键性的第一语素则不能紧扣而一语中的。这样就必然或宽泛游移,或纯属失误,或遗失另义。“x拨”词本是有规律的,释义却混乱不堪。其他辞书或古诗文注释“x拔”词大致与此相同。

    上评三种辞书对“x拔”式的释义之不当,也可以说是由于只以所引例证的某种事理为根据的,而词义的根据只能是词素本有的意义。词汇是有系统的,“x拔”式词就是有相同构造和类义的一个小小系统。解释这类词必须顾及它们的系统。而这些辞书显然不知这个系统的存在,必然分而治之而成混乱差误。

    笔者共辑“x拨”式词39例,其中为《辞源》已收的仅12例,已见前文。《汉大》前8册中收有19例,即由“宏、独、孤、清、秀、新、危、爽、峻、峭、朗、劲、俊、玄、天、简、亮、奇、挺”等所构成的。当时《汉大》部首未及因而不知是否收载的有13例。部首及字头已及而未收的七例是由“深、聪、巧、利、伟、倩、映”组成的,这七例《辞源》也失收。《辞源》未收的共27例。现将《汉大》和《辞源》均未收的15例词及少量书证引录于后,并附上笔者自以为简约而确当的释义,以供讨论。

    精拔精彩。梁.萧统《陶靖节诔序》:“文章不穷,辞采精拔。”

    深拔深刻。《南史.王僧虔传》:“卿文情鸿丽,学解深拨。”

    颖拔新颖。《北史.杨素传》:“词气颖拨,风韵秀上。”又,聪颖。《宣和画谱》:“姿表颖拔,眉宇如画。”

    遒拔遒劲。唐.张怀瑾《书断》:“虽诸家之法悉殊,而子敬最为遒拔。”

    聪拔聪明。唐.刘坷《栖霞寺故大德砒律师碑》:“仅能言,标颖聪拔。”

    巧拔妙。南齐.谢赫《古画品录》:“戴逵情逸连绵,风趣巧拔。”

    利拔锋利。《敦煌变文集.汉将王陵变》:“宝剑利拔长离鞘,雕每每换三弦。”

    雄拔浑雄、雄壮。苏試《和寄天选长官》:“公诗拟南山,雄拔千丈峭。”刘克庄《跋米南宫帖》:“此卷字即雄拔。”

    高拔高。唐.韦庄《冬日寄崔郎中》:“积冻漫风寒笛细,暮云高拔远封尘。”

    迅拔迅速。唐.兀積《答姨兄胡灵之见奇五十韵》:“迅拔看鹏举,高首侍鹤鸿。”

    伟拔雄伟。明.宋濂《游琅琊山记》:“秀丽伟拔,为淮东奇。”

    郁拔充盛。唐.窦暨《述书赋》:“观乎吐纳僧虔,挤排子敬,昂藏郁拔,胜草负正,犹力稽牛刀,水展龙性。”

    翠拔青翠。唐.刘得仁《监试莲花峰》:“翠拔千寻直,青危一朵秣。”

    倩拔美好。宋.米芾《画史》:“运思倩拔,出乎文与可。”

    映拔明亮。《晋书.隐逸传论》:“宋纤幼怀远操,清规映拔。”

    以上各词,一律以第一语素释义,完全不用其他方式,看来并无什么不妥。剩下的只是从理论上回答为什么对“拔”字不予考虑:笔者以为这种统一后缀而义虚的拔字是形容词词尾’它只有一种褒义的类义,如同“木头、专家、忽然”等词中的词尾一样。在这39例词中只有“天拔”、“藻拔”二者好像是由名词组成,其实“天拔”中用“天然”的意思,“藻拔”中“藻”是名词用为形容词。也就是说都是形容词词干。于此也可看出拔字的形容词词尾性质。“x拔”式词多数词干是褒义的,如:精、普、英、清、秀、聪、巧;少数虽非褒义,但成词后是用为赞誉、喜爱的,如:迅拔、孤拔、深拔。所以词尾“拔”的作用就是以类义的褒义构词。类义带有虚泛性,没有独立性,不同于词的基本义项。

    四

    辞书喜用“超群出众”、“超特“之意为“x拔”词义补充释言而不违事理,原因就在于“拔”字正是褒义词尾;这种补释又总是带来不妥,也正是由于把虚泛的类义看成实义了。超特、突出、奇特,这一类词可适用于一切具有这种特点的事物,自然也可称说不好而为人嫌恶的事物,如可以说“特别脏、特别暗、脏得出奇、坏得出奇”之类,但绝对没有用“拔”或“x拔”式词来称说同一意思的。可见正是词尾“拔”的褒义性类义限制、排斥了这种用法。由此也可见,用“超特、突出”来解释“x拔”式词的“拔”字,不带有周遍性和准确性。一般说,汉语的前缀和后缀都是经由原来语素的实义经逐渐虚化而凝固成的。但是由于时代的久远,著录文献的中断或缺失,加之研究者考察或有不周,语言学家都不能把它们的虚化过程回溯而揭示得十分清楚而真切,总是带有某种程度的趋向性认定。例如词头“阿”,论者可以揭示出《史记》中称奶妈为“阿母”,又扩大为以称生母,再泛化为“阿”字缀在人的小字、亲属称谓、排行之前。但奶妈义何以把“阿”缀在“母”之前,却是无法说清它同“阿”字实义间的关系的,本文论“拔”是词尾,属于首作刍议,也深憾对它的虚化过程等于一无所知,只可试作如下的以理推测,如果谬误,敬请方家指正。

    辞书对“x拔”式词中的拔字,或用“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成语作解释,这虽然失于简单生硬而未得其确,但应是不无原因。孟子这一造语生动精辟,应是“x拔”词的远源。《孟子.公孙丑上》:“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平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是说:孔子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若把同义复说的“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单缩为“拔乎其萃”,再把名词性的“孔子”换为褒义的形容词而与“拔乎其萃”成为补充申说关系,就可以使“拔乎其萃”隐括而趋附于前面的形容词,而双音节的形容词也同时节缩为单音节,这种双向的节缩便重新聚合为一个新的“x拔”式双音节形容词。比如:此人神采英俊,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一此人神采英俊,拔乎其萃一此人神采英俊拔萃一此人神采英拔。汉语有些词的产生是由句子浓缩的,这种词也可扩展为句子。“x拔”式词就是如此。前文所叙辞书对“x拔”式词释义往往将“拔”字落实为“超群、出众”并不违背事理,原因正在这里。这种释义总嫌累赘,使句意或语言风格滞涩,原因也在于这样解释掩盖了“拔”字词尾构词的特殊情况,即它是从“拔乎其萃”的句意开始演变,到“x拔”词已是虚化的结果。释“x拔”式词,应从凝固了的这个终点着眼,却不妥当地从当初的“拔乎其萃”的起点着眼了。因之这种释义既不能说全误,却也不能说完全准确而深刻。“x拔”式词最早见于晋代,大量产生于六朝,而且使用频繁,唐宋时期虽仿造而新增了少量的几个,但使用得却不广。全部“x拔”式词,多见于议论、清谈、典雅风格的诗文作品,俗文学作品和口语材料中几乎不见。这又说明它们显然是一种纯书面的作家文学语言词汇,而不是扎根群众语言的俗语词。也许这就是这类词语在元明清时期猛然很少使用的原因。到了现代汉语中,更只有“挺拔”、“峻拔”、“峭拔”等几个词还沿用于书面语中。虽然不同民族的语言都有词缀构词的方法,但不同语言的词缀可以有自己的特点。印欧语系的词缀多属构形成分,以往的研究者受此影响或以为汉语的词缀不发达,不典型。笔者以为应当抛开这种限制,就汉语词缀及其有关语言现象先一一作具体深入的研究,然后概括汉语词缀的规律和理论。本文认定拔字是词尾的刍议就是这样的一个尝试。

    词尾是属于构词法范畴的理论认识,但它直接关系着词义的理解和辞书释义的准确、简明和系统。本文对15个“x拔”词试拟了新的释义,这种释义法也可以用于一切“拔”式词,本文中也分散地对另一些词的这种简明释义作了叙说。这种释义并非置拔字不顾,而是应在辞书“拔”字条的义项系统中补入“用作词尾(或后缀)”的一项用法。许多辞书对词头“阿”、“老”、词尾“家”、“头”、“然”等正是如此处理的。

    词缀的研究是比较薄弱的,辞书如何处理带词缀的词更未曾讨论。本文所论仅是“拔”字一例,但还有一些。如“x自”、“x复”、“x落”、“x持”、“x迟”、“x介”式词,都各有一大批,辞书或不涉及,或释义必有相互的矛盾、纷乱、差误。请参看笔者有关文章。

    (原载《辞书研究》1996年第4期)

    补记一

    现对《汉大》第9-12册中“x拔”词的释义引录,也作适当的评议。

    精拔精妙挺拔。宋范正敏《遯斋闲览》:“然则渊明趣向不群,词彩精拔。”明谢榛《四溟诗话》卷四:“镇康王西岩《题宋参政瞻远楼》:‘江楼悬树杪,山色到窗中。’精拔有骨,上句尤奇。”《古今小说.杨谦之客舫遇侠僧》:“辞旨精拔,愈出愈奇。”但是,对文章好不能用“挺拔”来形容。

    颖拔1秀逸劲拔。《北史.杨素传》:“五言诗……词气颖拔,丰韵秀上。”2挺拔。唐郭炯《西掖瑞柳赋》:“始孤标而颖拔,乍苒弱而条直。”3聪明超群。唐苏颋《授沈佺期太子少詹事等制》:“才标颖拔,思旨精微。”按,词义却应只是“聪颖”。但也偶指“新颖”,即“词气颖拔”例。也偶指“新发芽”,即“始孤标而颖拔”指杨柳才个别的吐芽。用“挺拔”解释,既违实际,也与例句明说的“苒弱”矛盾。

    遒拔雄健超拔。唐.张怀問《评书药石论》:“或逸气遒拔,或雅度温良。”以“超拔”解释“拔”,并没有说出所以然来。无非是多绕个圈子,又回到原来的难点上。

    雄拔雄伟挺拔。苏轼《书金山寺壁》:“诗翁气雄拔,禅老语清软。”宋朱弁《曲洧旧闻》卷五:“然而气韵雄拔,疏通秀朗,当推文潜。”清叶名沣《桥西杂记.塞上六歌》:“赋诗一卷,渔洋山人称其精悍雄拔。”但是对文章诗歌都不能用“挺拔”来形容,犹如不能用“笔直”来形容。

    补记二

    原文中说“x拔”词“它们显然是一种纯书面的作家文学语言词汇,而不是扎根群众语言的俗语词。”今可以更明确的说,词尾有口语与书面两系。“头”、“子”、“家”、“巴”等是口语中的;“拔”、“复”、“尔”、“洽”、“切”等是书面的。有的也是两系共有的。

    有大量的以“洽”为第二语素的双音形容词,如:款洽、博洽、该洽、喜洽、谦洽、狎洽、紧洽、敦洽……容不赘例。“洽”之义为全,为合,指程度甚。但没有把“款洽”等易序成为“洽宽”等的。有大量的以“切”为第二语素的双音形容词,如:亲切、急切、劲切、凄切、殷切、警切、深切、痛切、激切、敏切、鲠切、挺切、精切、确切、恳切、清切、严切、切、楚切、恻切、酸切、哀切、恸切、诚切,等等。“切”也就是“合”,指程度甚。但也没有偏正结构的“切亲”之类。

    补记三

    商务印书馆编辑部2009年9月8日来信说:《辞源》开始新的修订。为此选编了《〈辞源〉修订参考资料》,其中准备选用此文中有关材料。

    近代汉语词尾“生”源流详说

    近代汉语词尾的研究有冷热两种情况。拟议的词尾多,是热。《中国语文》1999年第5期王云路《中古诗歌附加式双音词举例》新议的词尾:应、已、云、来、其、取。《文史》2000年第2期蒋宗许《古代汉语词尾研究》新议的:其、言、乎、兮、为、来、馨、取、见、于、地。至于随文就义把难解的字释为词尾的更多,仅举一例。白维国《金瓶梅词典》:“些娘:一点点儿。娘,词尾。”但多属就表面现象作认定,欠少力证、详证,这是议者自己没有深入研究的冷。研究界很少关注,反应冷淡。到底有哪些词尾可成立,具体情况如何,不得而知。从个体言,“生”是词尾,经间断而长期讨论,已是公议,是热的一例;但《汉语大词典》却不理会此,仍取旧释“语助词第一个说是词尾的袁宾先生在他主编的《宋语言词典》也无此释,也是一种冷。

    词尾研究需要力证、详证的争鸣讨论。语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不必急于囊括全局,须一个个的扎实论辨。“生”是讨论较详的,仍有重要的失误。本文检点它的研究历史,总结经验,补正失误,以见词尾研究须细致,也大有用武之地。

    有必要对“生”的虚义性研究历史先作申说评议,以吸收各家之长,借鉴失误疏忽之处。

    欧阳修《六一诗话》就李白诗句“借问别来太痩生”有议:“太痩生,唐人语也。至今犹以‘生’为语助。如:作么生、何似生之类是也。”康熙时代的刘淇《助字辨略》卷二:“生,语助也。李太白诗:‘借问别来太痩生。’杜子美诗:‘生憎柳絮白于绵。”’

    古人所论的“语助”是个宽泛概念,仅从非字面常义而言,其中虽也包括我们主说的词尾,但并非从构词时的固定在后的位置作限定,所以刘淇也有“生憎”的误例。欧阳修的语感比较细致,例词一致。1954年出版的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生(二):语助辞,用于形容语辞之后,有时可作样字或然字解。”这个解释合理之处是说,“生”不是“发生”、“活”(与“死”相对)义,这却是人们易知的。“作样字或然字解”是就个别例句以可允许的换字表述误释词义。“生”究竟是什么,他并没有说清楚;严格来说,他的这个具体解释倒与无义的“语助”说相矛盾。

    张相的功绩在于词例大增,提供的语料丰富。词例有九种。

    (一)“怎生”、“甚生”。如柳永《临江仙》:“问怎生禁得如许无聊?”(按,此只选最早的书证,不全录。下同)李寿卿《寿阳曲》:“试尝道甚生滋味?”

    (二)“何似生”、“作么生”,如杨万里《又和子上弟春雹》:“青春已在残红里,更着渠侬何似生?”杨万里《题王季安主簿佚老堂》:“只言此老浑无事,种竹移花作么生?”

    (三)“好生”。柳永《长春乐》:“待恁时,等着回来贺喜,好生地剩与我儿利市。”

    (四)位在形容词之后,例较多。“乍生”,突然。宋张元干《春光好》:“可是春来偏倦绣,乍生儿。”

    “骤生”。宋宋祁《好事近》天气骤生轻暖,衬沈香罗薄。”(《全宋词》作“衬沈香帏箔”)“怪生”:怪得。杨万里《下横山滩头望金华山》:“道是兰溪水较宽,兰溪欲到怪生难。”又有变式,戴复古《玉华洞》:“奇奇怪怪生,妙不可模写。”

    “可怜生”。宋刘辰翁《水调歌头》:“我欲呜呜起舞,我舞傲傲白发,顾影可怜生。”

    “底急生”。杨万里《夏至雨霁暮至溪上》:“夕凉恰恰好溪行,暮色催人底急生?”

    (五)对欧阳修所示“太瘦生”式扩大词例。

    “太塞生”。辛弃疾《生查子》:“岁晚太寒生,唤我溪边住。”

    “太愁生”。辛弃疾《御街行》:“怕君不饮太愁生,不是苦留君住。”

    “太狂生”。辛弃疾《江神子》:“酒兵昨压愁城,太狂生。”

    “太清生”。宋丘窑《诉衷情》:“十分风味似诗人,有些子太清生。”

    “太粗生”。刘辰翁《最高楼》:“唤起老张寒簌簌,好歌白雪与君听。但党家人笑道太粗生。”

    “大憨生”。隋虞世南《应诏嘲司花女》:“学画鸦儿半未成,垂肩亸袖太憨生。”

    又,“太忙生”、“太奇生”、“太劣生”、“太乖生”、“太多生”均为杨万里诗句例。《过五里迳》:“野水奔来不小停,知渠何事太忙生?”《三月三日上忠襄坟》:“览尽山川更城郭,雨花台上太奇生。”《又过罗溪南望抚州泉岭》:“泉岭诸峰太劣生,与侬争走学侬行。”《发孔镇晨炊漆桥》:“雨入秋空细复轻,松梢积得太多生。”《题胡季亨观生亭》:“漫说春风有阿亭,一双诗眼太乖生。”

    又有“正忙生”、“苦粗生”、“憨生”。与“太痩生”、“怪生”等,都后缀于形容词语素。

    (六)“两处生”。元稹《侠客行》:“海鲸露背横沧溟,海波分作两处生。”但这是在数量词之后附缀“生”字,与“用于形容语辞之后”不一致。后文对此再作申说。

    (七)用在指示代词之后,共三例。《西厢记》二之二《朝天子》:“休道这生年纪后生,恰早害相思病。”以为:“这生”犹“这样”,言这样的年轻也。此却误。王季思校注本依曲律的句内韵,校点为:“休道这生,年纪儿后生,恰学害相思病。”又三本二折同曲:“张生近间,面颜,瘦得来实难看。”四本三折同曲:“暖溶溶的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可见“休道这生”为意:休说此人。“生”指人,非词尾。无名氏《落梅风》:“金刀利,锦鲤肥,更那堪玉葱纤细。若得醋来风韵美,试尝看这生滋味。”生滋味,即鲜滋味,与“陈”对言。今语“生鱼片”、“生猛活鲜”、“生龙活虎”正相同。乔梦符《南吕一枝花.合筝》:“风流这生,吃戏可憎。我便有陶学士的鼻凹也下不得鉼。”实言风流这一生。这是本套《尾》曲的结句,总结全曲。张相解为“这样”的三例全误。

    (八)“白头生”。元好问《惠崇芦雁》:“休道画工心独苦,题诗人也白头生。”张相言:此“生”字可作“了”字解。便与“用于形容语辞”后不属。按,句言:白发生。以白头言白发。也可是“白头人”意。生,非词尾。

    (九) “谁生”、“谁子生”。

    杨万里《视旱遇雨》:“病民岂天意,致此定谁生?”按,“谁生”同“谁子”。生,指人。致此的究竟是谁呀。人为与天意对言。张相言:谁犹何,谁生略同怎生。又另言“犹云为何事嗟怨”。两歧而均误。杨万里《不寐》:“不知讨论底事着,为复怨嗟谁子生?”言怨何人,意甚明。

    张相对“生”字后缀的词语区系介绍得比较齐全,书证也丰富,对研究者的影响大。辞书及诗词注释多从张相说的“语助词”。但张说的此释仍是从语感上承旧说,并无理论的辩析论证,贻误后人。甚至《汉语大词典》“谁生”条即用张相“什么”之释而误,也仅杨万里一例。

    曰本著名语言学家太田辰夫1958年初版的《中国语历史文法》,首次把“生”纳入语法体系。但是,慎审的取例甚少,只限于“作么生”及“怎生”。在“指示代词、怎么”词下言:“怎么唐五代时能见到‘作没’‘作勿’‘作摩’等词,还有带接尾词‘生’的。”所引例句为敦煌伯三〇四七《神会语录》:“作勿生是定〔慧〕等?”伯二一六二《顿悟真宗论》:“作勿生即是不分别智?”石井本《神会语录》:“异没时作物生?”伯二二九二《维摩诘经变文》:“怎生得受菩提记?”(见蒋绍愚、徐昌华1987年译本第289页)太田氏书对“接尾词”未作界说,但所论言的“子、头、儿、家、巴”等实际上正是词尾。这仅是对“生”的一个不太难的局部作描述,触到禅宗语录例的时代,由张相的宋代提前到唐,是可贵处。

    《阅读与写作》1989年第12期袁宾先生《近代汉语后缀“生”》,首次把“生”视为后缀即词尾,并且把时限定为近代汉语,即从唐五代始。所举新的或时间更早的例词是:

    张郎太贪生,一箭射两垛。(张鷥《游仙窟》)少府公太能生。(同上)不知甚生道安,讲赞得尔许多能解。(《敦煌变文集.庐山远公话》)不知道安是何似生,感得听众如云,施利如雨。(同上)好生供养观音。(《敦煌变文集.妙法莲花经讲经文》)“弥勒菩萨,当在宫中,所现形后,甚生端正。”(《敦煌变文集.佛说弥勒上生兜率天经讲经文》)此例表程度甚。日出太早生。(《五灯会元》卷三)笠子大小生。(同书卷四)太鑑缕生。(同上)又太寂寞生。(《景德传灯录》卷二太羸瘦生。(同上)

    因此,袁文说:“生”字作为形容词后缀,如果前面是单音节形容词,前面必须有个“太”字;没有“太”字的用例较少见,如“可怜生”。“太+形容词+生”的格式“反映了当时口语里的词语组合习惯”。按,这个说法不能成立。有“痩”,才会有“太痩”的比较式。但是没有“痩生”之类的词例,本不应有“太痩生”之类,却有了。只能是非口语的仿词。所示例的“羸痩”、“寂寞”、“鑑缕”都不是口语词。《游仙窟》用骈体措句,不是口语体。禅僧语录自然有口语因素,但为了求机锋和警异风格,也更有不落常窠,故作奇特的一面。“太早生”之类也应是仿词。袁文曾举明代《檮杌闲评》第二十九回篇首诗“堪恨奸雄太恶生”例,而言是作者对前代书面语言的模仿。此甚确。其实“太痩生”之类也应是仿词。至于“太早生、太痩生”所仿的原口语词是什么,后文再作推论。

    袁文言:元代以后,“太贪生”之类用法,“可能逐渐从口语里消失,所以文献用例也渐趋稀少。”“元代以后多见‘好生’和‘偏生’。”这个观察并不正确,却误被论者接受了。

    刘坚、江蓝生、白维国、曹广顺《近代汉语虚词研究》(1992年,语文出版社)的《词缀》专节对“生”继有论说。该书言:“唐代‘生’字不多见,唐诗中可以见到少量的例子,前人都已多次引用过。”即指“太憨生”、“太痩生”两例。对于袁宾文章所举《游仙窟》的“太贪生”、“太能生”之类,不知该书为什么避言。其实唐代还有一些词例,详后文。该书从唐末五代及宋代的禅宗语录又录出一批时代在前的词例。如:

    和尚曰:“子问太高生。”(祖堂集1.117)师曰:“太香生。”(5.2)僧曰:“太铿惜生。”(2.124)师云:“太与摩新鲜生。”(2.100)有僧在师身边叉手立,师云:“太俗生。”(4.117)

    i僧又合掌,师云:“太僧生。”(4.117)僧见雀儿啄生,问师:“为什摩得与摩忙?”(4.117)(明按,三例括注的“卷4”实为“卷16”之误)进曰:“争得与摩多知生?”(2.9)师曰:“大煞费力生。”(古尊宿语录,卷一三,大藏经,卷一一八)师云:“太不速道生。”(同上,卷三五,同上,同上)太多事生,惜取眉毛好。(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大藏经,卷四八)头云:“何不早问?这老汉,计较生也。”(同上)问:“如何是黄梅一句?”师曰:“即今恁么生。”(景德传灯录,卷二三)鹤林门墙万仞,甚生次第,等闲被者僧弹指一下,便乃高竖降旗。(灵隐大川济禅师语录,续藏经,一二一卷)

    按,上引例中“僧见雀儿啄生”一例误,“啄生”即啄食生命,指啄虫。例句之后的文字“师便脱鞋打地一下。僧云:“‘和尚打地作什么?’师云:‘趁雀儿。’”如果雀儿啄的是草仔、饭粒等,就无须赶它。

    上述例词中“恁么生”意为:这样。“甚生”义为:甚么,与张相例的“甚生滋味”相同。除此之外的例词,又应使人产生一个大为不解的疑问:为什么这么多的词语在同时或向后的文献及现代方言口语中,竟然连一个也见不到呢?它们是群众的实际口语吗?

    词尾都是封闭性的,约定俗成的,不是开放性而可任意组合的。例如今名词词尾“头”,有“拳头”、“指头”词,却没有“脚头”指脚,“手头”指手的说法。有“木头”、“石头”之类的词一大批,却没有“桌头”、“椅头”、“床头”各指桌、椅、床的说法。有“有什么看头 想头 吃头”之类的说法,而没有“有什么坐头 站头 蹲头”的说法。任何一个词头或词尾都是如此。

    然而“生”字的众多词例,却展现出可以任意后缀组合的情况,是开放性的。应当怀疑它们都不是实际的口语词,而是据某种实有的语言现象故作仿词。你可以仿成这一个,我也可以仿成另一个。“仿”成为一种风气,大家都借“仿”来标新立异,表现才智。

    该书言:“宋代以后,‘生’的结合能力逐渐减弱,元曲及以后的文献中,使用逐渐减少,最后凝固成一些词,残留在各种文献及口语里。”与袁宾说法一致。但,那么活跃开放因而数量越来越多的词语,为什么会一下子从语言中消失呢?这又不合乎词语渐变,及因事物或观念的消失而使反映它们的词语消失的语言规律。又,最后凝固成的一些词究竟都是哪些?这正是可据以研究的重要线索,论者却一语带过而失之交臂了。所谓“残留在各种文献及口语里的”词,应指“好生、怎生、安生、偏生”,本文后叙。

    《古汉语研究》1996年2期有石锓《近代汉语词尾“生”的功能》一文。

    新内容之一,补例而误。《晋书.五行志》:“虽复改兴宁,亦复无聊生。”但“无聊生”即“民不聊生”的简说,生存义。《历代笑话集.谐噱录》:“拟凿孤坟破,重教大雅生。”生,义为活,坟中死人再生。

    《五灯会元.卷三.水塘和尚》:“师曰:‘阇黎未生时,老僧去来。’宗曰:‘和尚几时生?’师竖起拂子。宗曰:‘这个岂有生邪?’师曰:‘会得即无生。’曰:‘未会在。’师无语。”这一则问答是从人的诞生而论禅理的。水塘和尚不直接回答几时出生的发问,而以竖起拂子作意象。归宗便问:这个拂子岂有诞生的时间,水塘答言:领会了便是没有诞生日。例中四个“生”字是同一的动词义。石文仅截取“会得即无生”“未会在”的两语为例,而言“无生”是动词“无”带上无义的词尾“生”而构词,大误。“无生”又是佛教专有名词,义同“涅槃”。例中的深层意便是双关涅槃。“生”绝非词尾。

    又,例中的归宗禅师与水塘和尚都是马祖禅师法嗣,马祖是开元时人。归宗生活于唐宪宗时,《辨石钟山记》的作者李渤曾向他问禅。石文把此例归为宋代也大误。《五灯会元》虽是宋代辑成,却是辑录禅僧事迹的有关原文,并非宋代人的创作,不应改变灯语的时间。同书卷

    五《丹霞天然禅师》莫一盲引众盲,相将入火坑。夜里看双陆,赛彩若为生?”是说黑夜中双陆上的图象怎么能显现出来?“生”是指显现,也就是发生,动词。石文视为词尾,无义,也误。丹霞也生活在唐元和年间,石文将此又误归为宋代。石文又承袭了张相《西厢记》“这生年纪后生”及刘坚书“雀儿啄生”的误例。

    新内容之二,补例而确,大有裨益。“现代方言中也保留着指示代词、疑问代词和形容词带‘生’的用法。如广东潮州方言有‘只生’(这样)、‘许生’(那样)、‘怎生’的用法,西南官话区有‘好生’、‘好好生生’之说。”所示例句是:只生个物件孬食(这样的东西不能食)。伊许生,你会同意也(他那样说,你能同意吗)?

    潮州菜你食着怎生(潮州菜你吃起来觉得怎样)?你好好生生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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