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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民俗中的鼠》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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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五年是鼠年,日本东京一家月刊社特约年青的钟敬文先生,就“鼠的民俗学”撰稿,译成日文发表了。题目是《中国古代民俗中的鼠》。我国《民俗》一九三七年第一卷第二期刊发了此文中文原稿。

    文章开头说:

    “我们这被称为世界古文明国之一的中国,她的大部分民众,对于那和人类有着不可轻微的交涉的慧黠动物一鼠类,数千年来,曾经抱着如何的观念和有着如何的行为及叙述呢?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问题。否,在学问上很有意义的问题。而这,在直到此刻为止的好事家和学者们,似乎还没有把它正式地提起过。在趣味上,在学问上,这都是不免使人稍感觉到寂寞的事情。”

    先生自谦此文是粗略的“速写”。“万一,读者诸君,为它唤起了若干兴味甚至于若干学问的思索,那真是我底‘预期外’的成功了。”

    此文就在今日看,也是一篇内容比较全面,观点锐敏、方法科学的民俗研究范文,特别是民俗网络专题范文。它首次就鼠这个专项,用典型性的事例,构建它在民俗神秘文化中的网络关系。

    多量的民俗个体是逐渐积累的,其间不论在因子、载体、机制或操作性上,都有点、线、面、体、网的组合关系。但一般人接触、知道的,或是脱离了关系的散乱的少量个体。民俗研究者也往往如此。这样,就对表象的离奇、荒诞、神秘不能理解,欲深说而易误。所以民俗论著多为介绍描述性的。

    钟先生是从“民众抱着如何的观念和有着如何的行为及叙述”这个高屋建瓴的角度,作总体和系列把握。既见树木,又知森林。全文共44个事例,粗分为三大类:俗信即怪异观念(包括变化、征兆、其他观念);法术(包括厌鼠、用鼠);传说(包括名字禁忌、咒鼠、变人、鼠的生理特异)。

    这就是一种粗疏的专项神秘化民俗的网络,在研究中有开创意义,是有代表性的。

    神秘文化的特点是不合常理而有趣味,二者往往表里相辅。常理不如此,却说得如此,而非如彼。是这种荒诞,非那种荒诞,也有一定的歪理,就是神秘机制所在。神秘事例无限,机制往往相同,因而有限。不明机制,就会盲目相信,往往成为落后迷信。

    神秘文化研究的难点是揭破机制,还它庐山真面目。这种解密或被特殊地称为“解码”,即以破译密电码为喻。揭示了机制,神秘和迷信就涣然冰释,而巧智趣味又更得彰显。揭破机制是神秘文化研究的终极目的。这在今日仍然是极薄弱的。

    限于当时的各种条件和学术水平,钟先生此文对所示民俗也未曾向探究机制深入。此文发表已六十多年,补作此项研究的论著似仍然寂寞无继。钟先生粗构的网络对此研究却给予了许多方便和启示,笔者此文试作机制申说。

    行文一依钟文事例分类及顺序。钟文对事例引意叙述的,笔者尽可能换成文献直接援引。在必要时,增加相关事例论证,也是对钟文网络的补充。

    一、关于变化的观念

    关于民众对鼠的怪异观念约有三种

    第一种是变化的观念,或说由某物变为鼠,或说由鼠变为某物。

    《初学记》卷二十九引纬书《春秋运斗枢》言玉衡星散变成鼠。

    按,“玉衡星散而为鼠”的话极难理解,从无人解说。但《佩文韵府》又辑同书之语:“玉衡星散而为鸡。玉衡星散而为桃李。”、“瑶光星散而为麋”、“瑶光星散而为乌”、“璇星散而为姜。皋无失德逆时则姜有翼辛而不臭。”《春秋纬》又言:“瑶光星散而为鹰。”如此等等。

    可知,这些说法中“散”是消失义,指北斗七星中某一星的光度减弱或看不到。由此而附会地说地上某种动植物的某种情况。皋陶有德顺时,生姜便长得有正常而浓的辛味,而无臭秽气。此意可佐证其他诸句之意。如此,“而为鼠”之类,应不是说变成鼠,而应是说鼠繁殖的多。纬书的说法都是神秘化的,这种说法的机制不详。

    《说文解字》:“鼢:地中行鼠,伯劳所化也。一曰偃鼠。”

    按:段注:“苏颂《图经》曰:‘即化为駕者也。’按,依许氏说,百劳化田鼠,而田鼠化駕。物类递嬗,有如斯矣。《方言》谓之‘薪鼠’。‘黔’即‘犁’字。自其场起若耕言之,则曰犁鼠。”

    《本草纲目.鼹鼠》:“〔时珍曰〕许慎言鼢乃伯劳所化。《月令》:季春田鼠化为駕。《夏小正》:八月駕为鼠。是二物交化如鹰、鸠然也。駕乃鸠类。隆庆辛未夏秋大水,蕲、黄濒江之地,鼢鼠遍野,皆栉鱼所化。芦稼之根,啮食殆尽,则鼢之化,不独一种也。”

    这些不同鸟兽的转化自然不是实有的,应是以语言为转换机制的趣说。此鼠在田地中打洞穿行,如耕犁之状。由此作风趣的说法:大伯呀,亏你辛劳了。由此缩合成“伯劳”,正与鸟名相同。此鼠吃禾苗地下根茎为害,农民的劳苦无收获,咒骂:这家伙,使人白劳了。白劳,也谐音而趣成“伯劳”鸟。

    駕,是鹌鹑类小鸟。“鹌”或作“鶠”,与鼢鼠别名的“偃”、“鼹”字的音与形相同。鼢鼠既化为鸟类伯劳,以此为中介,遂i化为鼢鼠变为鹌即变为駕。

    这种说法甚为奇特荒诞,因而易于流行,并小有讹变而再加荒诞或趣味。最初的机制失传,信以为真,成为鼠的神秘化变异,又促助其他神异说法。

    古书中虫鸟互变的说法甚多。本文的解释,即语言契机的神秘化方法,提供了一种可供参考的思维。

    《艺文类聚》卷九十五引《地境图》:“黄金之见,为火及白鼠。”

    按,唐李丹《为崔中丞进白鼠表》:“白虎、白鼠皆金行之祥也。”五行的金,与西、白虎七星相属。而白鼠的鼠由“处”谐音。《商君书.说民》:“辩慧,乱之赞也。礼乐,淫佚之征也。慈仁,过之母也。任举,奸之鼠也。”蒋礼鸿《锥指》:“则鼠亦可读处。处者,居也。奸之鼠也犹云奸之宅也。”白是银的颜色色,可泛指钱财。白处:有银钱之处;谐音而趣说白鼠。这与藏银之处,传奇小说谐音基于“人”“银”谐音而趣言埋藏的银子变为白衣小人同一机抒。参见《水、柴、蛇、龙与钱的关系》一文。

    《酉阳杂俎续集》卷八:“江中小鱼,化为蝗而食五谷者,百岁为鼠。”

    按,《太平广记》卷四七七《法通》(出《酉阳杂俎》):“今蝗虫首有‘王’字,固自可晓。或言鱼子变,近之矣。旧言虫食谷者,部吏所致;浸渔百姓,则虫食谷。虫身黑头赤,武官也;头黑身赤,儒吏也。”

    参互此二则,当出一源。民间或说:官吏鱼肉百姓,感应得蝗虫也成灾。或说:蝗虫就是官吏所变,恶性不改而吃禾苗。由动词的“渔肉”又谐音成名词的“鱼肉”,与蝗虫一说合为一体,便成为江鱼变蝗。老鼠偷吃食物,与蝗虫合为一体,就成为蝗百岁变鼠的说法。机制仍是语言转换。早在汉代就有这种说法。《论衡.商虫》:“变复之家,谓虫食谷者,部吏所致也。贪则侵渔,故虫食谷。身黑头赤,则谓武官;头黑身赤,则谓文官,使加罚于虫所象之吏,则虫灭息,不复见矣。”

    《玄中记》:百岁鼠变成神或蝙蝠。

    按,这是从两种动物的习性近似处作趣说。二者都是夜间生活,蝙蝠头和躯干似鼠。再由“蝙”谐音“变”。蝙蝠穴在房檐间,色黑有翅而似燕。方言称名有“檐蝙蝠”。由“檐”而谐音成“盐”,遂说它偷盐吃而变成老鼠。《酉阳杂俎续集》卷八:“鼠食盐则身轻。”可见这种说法甚早。

    身轻则可飞,也就是“变神”。汉代《方言》已载仙鼠之名。今贵阳方言即叫盐老鼠。武汉方言叫檐老鼠,但有儿歌:“檐老鼠,偷盐吃,偷得(到)灶里煨肉吃。”这种神秘的民俗说法难以理解,并有宣传迷信的作用。一旦研究解密,本是对蝙蝠习性的正确描述,可谓返璞归真,从而化腐朽为神奇。

    《礼记.月令》:“季春之月,田鼠化为駕。”按,已辨说于第2条。

    《宋书.五行志》言某些不明来源的鼠都变成了鲤鱼等。

    按,这是对第4条鱼经变蝗虫的中介再变成鼠一说的反向改造。前引《本草纲目》“鼢鼠遍野,皆为栉鱼所化”,又是鼠化鱼的反向增说。本初的说法有它的神秘机制,附会的反向说法便无独立的机制,它的机制就是反向增衍。

    对于上述这些神怪诞说法,钟先生的理论阐释是:

    “动物和动物,动物和无生物乃至动物和超自然者间可以自由地变形的观念,是文化未成熟的民众所同具有的,中国民众当然不会有什么例外。所以古来文献所载,很富于这种例子。散记杂书一类的文籍不用说,就是所谓庄重的经史等书中,也可以遇到它。这种观念产生及传布底原因,恐怕不是很单纯的,像某一位学者所说:‘野蛮人看见一个毫无动静的蛋突然会变成一只鸟,或一个踊突然会变成一只蝴蝶,一点也没有外力的加附。从一粒硬而棕色的树子的白仁中会生出柔软的根和绿色的叶来。他见到这种事实而一无惊奇之意,而因着一个天然的易于轻信的心,便将他对于变形的信仰,不仅限制于上述的举例上。所以偶有人说,某一种生物能够变成了另一种式状,他便立刻相信它。’这恐怕只是那些原因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吧。”

    钟文注解说,其中的引语见柯克诗女史(M.R.Cox)所著《民俗学入门》(Instroduction tofol-klore)第二章,引文依郑译。所解释的意思,也正如我国成语所言:司空见惯而不怪。但是这个解释对于怪诞的变异被人相信而流行来说,是合宜的,却远不能作为这种说法产生的原因。即从上面辨析看,那原因是政治的、生物习性的,而同时又是文学求趣的。

    二、关于鼠的征兆

    属于佳兆之例:

    《初学记》引《百怪书》:“鼠咋人衣领,有福,至吉。”

    《酉阳杂俎续集》卷八:“鼠啮上服有喜。”

    《田家杂占》:咬人幞头帽子,兆得财。

    同书:半夜之前,鼠作数钱的声音,得财。

    同书:鼠狼(鼠的一种)到家里来作穴,家中必然长吉。

    同书:看见鼠站立起来,大吉利。

    刘敬叔《异苑》卷三:看见义鼠,是吉兆。

    十二生肖的鼠与十二地支的子对应,子与五行的水对应。水,又指钱,因而鼠与钱相承。鼠咋人衣领,鼠是《地境图》黄金之见,为火及白鼠”的白鼠的泛说。把“白鼠咬人衣领”谐音成为:白处要依临,就指得钱财。咬衣是坏事,反向吉说。咬上衣、幞、帽子,都是咬衣领的变说。“鼠立”是“(白)处莅临”的谐音。“鼠狼”是“(白)处朗”的谐音,犹如说有白光。为了神异,又特说咬铜钱。老鼠门齿发达,无齿根,终生不断向长里长。因此常咬各种硬物,以便磨短。老鼠咬铜钱便成为咬坏各种衣物的反向吉说。

    凶兆之类例如:

    《艺文类聚》引汉京房《易飞候》:“鼠舞国门,厥咎亡;鼠舞于庭,厥咎死。”

    《酉阳杂俎续集》卷八:“凡啮衣欲得有盖,无盖凶。”

    鼯鼠在近人之处鸣叫,邻里将有死人。

    《博物志》卷九:鼷鼠咬人项皮,主衰病。

    《田家杂占》:鼠咬麦苗稻苗,无收成。

    现在广东某地说法,鼠咬人手指,预兆晦气。

    按,鼠是害虫,说成主各种凶兆是直接而早期的,随后才有反向吉说,是“口采”的语言机制。咬手指主晦气的说法其实早已如此。《捜神记》卷三:“高平刘柔夜卧,鼠啮其左手中指,意甚恶之。”特说某一种鼠或咬某一部位,是为以限制加强神秘化,无义理性。

    又如老鼠数铜钱,也有主凶兆一说,但这却应是直接而有相对义理性的。冯梦龙编《山歌》卷八《老鼠》叙男情人来姑娘家偷情,扯动窗帘铃索示意,又欺哄他父母:“立地就使用一个机关:口里谷谷声做介两声婆鸡叫活像;连连声数介两声铜钱。我里阿爹说道老阿妈,你小心些火烛。阿娘说道老老呀,没介哙个报应,明朝早些起来求介一条灵签。”便是真以为老鼠在数铜钱而有不吉的报应。

    又有另一种说法,浙江绍兴一带,把鼠遇蛇,怕而叫,说成“老鼠数铜钱”。鲁迅《朝花夕拾》中《猫.狗.鼠》写道: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春后,你听到‘咋!咋咋咋咋!’地叫着,大家称为‘老鼠数铜钱’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这声音是表现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猫,还不至于这样叫。……蛇,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时间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免,当‘数钱’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没有第二步办法的了。”这种老鼠数铜钱自然只是凶兆。

    关于不主吉凶的中性征兆,如:

    《田家杂占》:“围塍上野鼠爬,主有水。”

    同书:“鼠其臭可恶,白日衔尾成行而出,主雨。”

    按,这是有义理性的物候预占。将雨,地下湿度增,蚂蚁、蛇、鼠感觉灵敏,有出洞避水淹的行动。这与“蚂蚁搬家蛇过道,必将大雨到”的俗谚一致。至于“其臭可恶”、“衔尾而行”,便是附增的神异色彩。成行,也就是前后首尾相连,趣说成“衔尾”。

    钟文言世界各民族都有动物观测征兆的民俗。如旧俄罗斯人相信鼠咬衣服预兆死亡,鼠入人怀,兆大灾难。按,这是从鼠是害虫而直接神秘化的。

    又言:“这种征兆思想底形成,那原因恐怕也是颇为复杂的。像上述诸例中,某些或者仅由于偶然的事情当做必然而起因的,某些或者是由于从别的一种信念而推演出来的。有些学者,把这种思想,归源于图腾主义。我们不免怀疑:那不是把有限制的原则底功用,过分地夸张了的一种说法么?”

    图腾的解释自然是无根据的。但是,在上述诸例中,“仅由于偶然的事情当做必然而起因的”,却实际也是没有的。而“从别一种信念而推演出来的”,正是有神秘性的民俗的一种机制和类型。如由子时属水,而水指钱,子时又与属相鼠相承,推演出老鼠为吉兆,也可以说是对本主凶兆的反说,补证了一个曲折的依据。这也正是钟文所言“那原因恐怕也是颇为复杂的”,一些民俗的机制会是先后复合而多元的。

    三、关于鼠的奇异观念

    钟先生把鼠的变化和征兆称为重要关念,从而另言鼠的奇异观念。

    葛洪《抱朴子内篇.对俗》引《玉策记》:“鼠寿三百岁,满百岁则色白,善凭人而卜,名曰仲,能知一年中吉凶及千里外事。”

    按,《汉书.艺文志》着龟家有《鼠序卜黄》二十五卷,失传。《捜神记》卷十二:“千岁之蛇,断而复续;百年之鼠,而能相卜。”但古书以至近代民间相传的鼠占具体事项,却是有限的,钟先生文中基本已涉及到。它与各种杂占一样,都是对龟着古占的简化式仿袭而泛说。

    这就是《史记.龟策列传》所言的:“或以为昆虫之所长,圣人所不能与争。其处吉凶,多中于人。”按此推理,蚂蚁也可荣负占卜之任,只因太小,不为人注意,变异情态太少,无系列性,因而落选了。

    《太平广记》卷四四〇引《广异记.崔怀嶷》:“其宅有鼠数百头于庭中两足行,口中作呱呱声。家人无少长,尽出观。其屋轰然而塌坏。”

    又引《宣室志.李甲》:“宝应中,有李氏子亡其名,家于洛阳。故家未尝畜猫,所以宥鼠之死也。迨其孙,亦能世祖父意。常一日,李氏大集亲友会宴于堂。既坐,而门外有数百鼠倶人立,以前足相鼓,如甚喜状。家僮惊异,告于李氏。李氏亲友,乃空其堂而纵观。人去且尽,堂忽摧圮,其家无一伤者。堂既摧,群鼠亦去。悲乎!鼠固微物也,尚能识恩而知报,况人乎。如是则施恩者宜广其恩,而报恩者亦宜人其报。有不顾者,当视此以愧。”

    又引《稽神录.柴再用》:“龙武统军柴再用常在厅事,凭几独坐,忽有一鼠走至庭下,向再用拱手而立,如欲拜谒之状。再用怒,呼左右;左右皆不至,即起逐之。鼠乃去,而厅屋梁折,所坐床几,尽在糜碎。再用后为庐鄂宜三镇节度使卒。”

    这三则传奇笔记便是反映鼠预知屋塌,但附加了多项神异情节,如数百头、人立而两手如击鼓,以落实所谓鼠舞的怪异。一则更用以宣传不杀生迷信,三世不养猫而鼠知恩报德,倒是把民俗中所含的科学合理性蜕化为落后迷信了。

    矿井中老鼠对塌井和瓦斯气都会有前兆而情态异常。矿工们世代有此经验,对它们不惊扰,反而设神位敬奉,吃饭时也特意分给少许。这是特殊环境中“合理的”迷信。

    在这种合理性的基础上先衍生出各种凶兆,又泛化出多量吉兆。从而以文学方法创作出故事的诸多细节,如百岁变白色,名字叫“仲”。这是葛洪的独出心材,取“仲裁”即判断而中的含意。

    《尚书.禹贡》及《山海经.西次四经》所言“鸟鼠同穴”山,晋郭璞《山海经注》只言“鼠在内,鸟在外而共处”,《艺文类聚》引晋《太康地记》衍出“为牝牡”的神奇说法。宋人蔡沈《书集传》辨析此说不合事理。钟文言:“这种错误观念底来源,恐怕和那些自然民族底许多思想一样,是由于观察不精的缘故罢。”

    按,“观察不精”之判甚有见地。偶然的鼠入鸟洞、鸟入鼠洞是可能的。先有观察不精,再加上后有的故作趣说,遂成鸟鼠同穴而居。又增成共为夫妻。求趣而附会是神秘民俗以至一般民俗一个常见的机制。唐《元和郡县志》言鸟鼠山一名青雀山。

    关于南方盛传传老鼠嫁女或老鼠娶妇故事,钟文又引日人白驹冈跼《奇谈一笑》中“鼠为择配”一条:夫妇两鼠,有一鼠女,想找个最好的女婿,与许多有势力的动物议婚都未遂,只能也嫁给同类。钟文言,我国老鼠嫁女的说法,“表现着人类把自己家族生活反映于异类(鼠)和人类对于动物缔结一种友好的关系的观念和风习,一恐怕是极古老的民间传承了。”

    按,从远渊方面可以这样笼统来看。但这个故事的时代甚迟,不见古籍称说。从具体的发生缘起考虑,我以为是仿“钟馗嫁妹”的趣说,而且附会机制也是由宋代驱傩仪式“钟馗加小魅”变成“嫁小妹”的谐音转换类型(参见本书《鬼都怕什么》一文中“鬼怕钟馗”专节)。

    老鼠是家居中害虫,但民俗对禁忌事物反向吉说,因有“老鼠数铜钱”之类的使家富的吉兆说法。《本草纲目》载,老鼠有“家鹿”的异名:“岭南人食而讳之,谓为家鹿。”但“鹿”无所取义,借以谐音“禄”。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叙,三味书屋正面,塾师身后有一张鹿画,入学儿童有“拜鹿”仪式。此即寓“拜禄”之旨,学而优则仕,书中自有千钟粟之谓。禄、福、富是相通的。也就是“老鼠,取富(之兆广,谐音而变成“老鼠娶妇”。

    老鼠娶妇,则子孙不绝,为害无期,于是又岐出“老鼠嫁女”,雌性后代嫁到别家去,老鼠的数目便大为减少。当然也可能由“钟馗嫁妹”直接联系想而仿改为“老鼠嫁女”,再衍成“老鼠娶妇”。鼠穴及危害主要在厨房中。厨房中,古语说成“中馈”,与“钟馗”音同。老鼠如鬼魅。由“钟馗嫁妹(或魅)”而谐音“中馈嫁妹(或魅)”,指嫁鼠女,希望把鼠害转嫁到别家去。吴语地区或把女儿称为妹。如上海,父母把女儿称为“妹妹”更显亲切。希望老鼠为害转嫁于别家,就趣说成“中馈嫁妹”。所以,这一民俗说法主要盛传吴语地区。

    苏州地区旧时曾有巨幅的《老鼠娶亲图》,如同敦煌经变画,把多种情节的单个画面套合在一起。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苏州歌谣谚语》的封面,就采用了这种图,其中主画是《鼠姑娘坐花轿》,送亲仪仗前有标“鼠府大堂”的一对红灯,有书写“日间无底洞中去,夜来灯火嫁新娘”的长幡。又有《松鼠送果子》、《水老鼠看亲》、《松老鼠倍猫吃点心》、《老鼠上灶》、《无底洞》、《偷粪老鼠移马桶》等副图相佐。图上有叙事歌谣:“……欢娱,央媒说合要联姻。准备妆奁来送嫁,花花轿子闹盈盈。老鼠堂上来接嫁,吹吹打打……又请猫王来到此,安排花酒献荤腥。老猫吃得哈哈笑,放你前去嫁唐僧。观音大士来知道,立时就变老猫精……老鼠闻言心吃惊,……底老鼠魂失……六神无主现原形……欢心渡……到雷音……经回……”由于不是全图,首尾及句中有的字未纳入封面,意思不连贯。据“嫁唐僧”、“观音大士”、“雷音(寺广、“经回”等词语,似乎还套上了唐僧取经,度化老鼠不再为害的内容,活泼有趣。正如钟先生所言:“表现着人类把自己家族生活反映于异类(鼠)和人类对于动物缔结一种友好的关系的观念和风习。”

    许多地方民俗有老鼠嫁女的趣说,一般都把时间说在腊月二十三到新年二月二之间,自然都在夜晚,人不能惊扰,要早睡。对不肯睡的小孩哄骟说:早睡可以听到老鼠嫁女。人还要帮助老鼠送亲,即在鼠穴旁撒米,放年糕。也有在墙边放蜡烛表示照明引路的。而且有俗语:“人惊鼠一夜,鼠扰人一年。”

    嫁女,自然是此家的鼠姑娘嫁给别家的鼠青年。但也另有趣说。鼠姑娘的老爹不甘心总躲在阴暗的小洞穴中当小偷的命运,想改换门庭,要攀高枝,把女儿嫁给高门大户。他先后与太阳、云彩、围墙等议婚而未遂,又选上了猫。不料一说就应允,更不料:“新娘刚到猫咪家,猫咪一口就吞下”。

    四、关于鼠的法术

    一种是用什么方法来制胜鼠。

    《淮南万毕术》:“狐目狸脑,鼠去于其穴;被发向北,咒杀巫鼠。”钟文言,这“无疑是应用着所谓‘共感法术’的原理的。”

    按,应当辨析“狐目狸脑”中“狐”非实指,而是虚陪。“狸”,即猫。这与“三长两短”、“一男半女”中的“长”、“半”同指“短”、“一”的语言道理是一样的。狐对鼠无抑逼、克制事理。狸,指猫,因猫有“家狸”之名;狸,又有“野猫”之名。猫是鼠的天敌,所以是同感巫术。

    这种巫术也被以前的中医采用。《本草纲目》载,猫头骨、脑、眼、舌、皮毛、屎,都可治老鼠疮(瘰疬)、鼠咬成疮。而狐则无此种药用。

    《杂五行书》:“取停部地土,涂灶,水火盗贼不经;涂屋四角,鼠不食蚕;涂仓而鼠不食稻。以塞坎,百日鼠绝种。”按,“坎”指穴。

    《酉阳杂俎前集》卷五:“厌鼠法:七日以鼠九枚置笼中,埋于地,秤九百斤土覆坎,深各二尺五寸,筑之令坚固。”

    朝鲜民间厌鼠法:把黑犬血和于蟹而烧,则鼠都聚拢来了。见郑若镛《朝鲜博物志》卷十。

    钟文对例28设注:“但据唐宋人引《风角要占》,说这种法术文是一种‘长吏居官厌盗贼法’。或者这种法术,本来是‘厌盗贼法’,后来转而为‘厌鼠’的也未可知。自然原来就是适用于两方面的,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钟文:“上述几种禁厌鼠的法术,虽然中间颇有一些我们已不很明了它的意义,但像用狐目狸脑一类的做法,无疑是应用着所谓‘共感法术’的原理的。朝鲜民间底厌鼠法之一,说把黑犬底血和于蟹而烧,则鼠都集拢了来。也是和这应用着相似的原理底一种作法。又‘埋鼠于地中而筑之’的法术,恐怕和各民族所曾经流行(或现在尚流行着)的‘把人或动物埋于地下以使建筑物坚牢的仪礼’有些关系也未知。”

    按,上述都不是简单的感应巫术,全部的神秘都可以揭破。(狐目狸脑的文字难点上文巳辨析广停部”或作“亭部”为正,指五里短亭十里长亭的亭。用土镇鼠是用石镇邪的仿变,用怎样的土便是再作神秘。“亭”取“停”的谐音,指停息鼠患。埋鼠再覆土,象征更明显。用九只鼠、九百斤土,谐音“久镇久效”。深、广二尺五寸便是搭配性说法,无寓含。“筑之令坚固”的“筑”,却是捣或填压之义,不是钟先生理解的再建筑什么,因为没有修建筑物使地面坚固的事理。

    朝鲜民俗用黑犬血和蟹而烧来聚鼠,这当是由我国传入的。

    《太平御览》卷九四二引《淮南万毕术》:“烧蟹致鼠。”宋人傅肱《蟹谱》引陶弘景语:“仙方以黑犬血灌蟹,三日烧之,诸鼠毕集。”《本草纲目.兽部.狗》“血”项下:“〔时珍曰〕黑犬血灌蟹烧之,集鼠。”可为确证。

    集鼠是为了杀鼠,蟹并不食鼠。《淮南子.原道训》:“夫释大道而任小数,无以异于使蟹捕鼠,蟾蜍捕蚤,不足以禁奸塞邪,乱乃逾滋。”但是这则巫术的机制何在呢?当在于蟹与鼠都是食稻害虫,物以类聚,臭味相同。唐陆龟蒙《稻鼠记》引《国语.越语》“(吴)今其稻蟹(按,蟹食稻之义)不遗种”,而言:“岂吴人之土,鼠与蟹更伺其事而效其力,歼其民欤?”把二者相提并论。

    《本草纲目》:“弘景、梅师云:正旦朝所居处埋鼠,避疽疫也。”此及以下,是用鼠作法术工具制胜灾害或招来好处。

    按,机制是以毒攻毒或同类相斥。或者埋鼠象征埋疽疫。

    《本草纲目》引《肘后方》:取鼠烧研,和鱼膏点入目眦,兼以绛囊盛两枚佩之。治目涩好眠。钟文正确指出:因鼠眼锐敏,专在夜间活动。

    按,此补言,《释名.释亲属》:“无妻曰鳏。鳏,……愁悒不寐,目恒鳏鳏然也。故其字从鱼,鱼目恒不闭者也。”因此又以鱼膏作感染巫术。巫术,一切神秘文化,极善于从博大深奥的古代文化中找依附点,往往出人意料。讨究此依附点,往往如大海捞针,有时确也是可巧遇而难寻求。

    《本草纲目》:“雌鼠屎(两头圆者)三七枚,一日一枚拭其齿。”治儿齿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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