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查梨”误释评说

    元剧多有“查梨”“卖查梨”“没查没利”等词语，长期以来解释分歧，或对或误。无论对或误，或不解释理由，或所解释的理由很不正确。这不仅是这几个词的词义问题，更重要的是关系到解释词义的方法很不科学，也就不正确。本文就此系列词语细作讨论。先把所有例句集中，提出笔者的解释，再引几种著名辞书的解释，对比申说。

    《调风月》第二折《满庭芳》：“我这般微微喘息，语言恍惚，脚步儿查梨。”

    《诚斋乐府.辰钩月》第二折《幺篇》：“乜斜着眼脑胡支对，一会家意张狂，脚步查黎。”

    “查梨”只能是“差离”的谐音趣说，指差错，离开正常情况，所以可指趔趄。

    朱居易《元剧俗语方言例释》(1956年，后文简称“朱书”）：“查黎：脚步歪斜。查黎系趄趔之音转。”龙潜庵《宋元语言词典》（1985年，后文简称“龙书”)把例（1)解释成“趔趄：走路行步歪斜。”但没有理据说明。顾学颉、王学奇《元曲释词》第一册(1983年，后文简称“顾书”)对例（1)(2)，《汉语大词典》对例（1)，解释都与朱书相同。按，释义正确而理据错误。“趄趔”绝对不可能音转为“查梨”。在对疑难词语不知理据时，往往用“音转”来作为回避理据的遁词。

    《错立身》第十二出《调笑令》：“我这爨体，不查梨，格样，全学贾校尉。趋抢嘴脸天生会，偏宜抹土搽灰。打一声哨子响半日，一会道牙牙小来来胡为。”按，“不查梨”就是“不差离”，谦虚地说表演不差、不离谱，才与“天生会”一致。打一声哨子响半日，就是说哨子打得好。紧接的《圣药王》：“更做《四不知》、《双斗医》，更做《风流浪子两相宜》；黄鲁直《打得底》；《马明王村里会佳期》；更做《搬运太湖石》。”是说能演如此多有名的剧。钱南扬（1979年）设注：“查梨：犹云‘说谎’。”也避言理由。而表演只有好坏的区别，没有说谎与否的区别。解释不确。这是“查梨”的最早例子，辞书都没有提到。

    《谢天香》第二折《一枝花》：“怎觑我这查梨相，只因他忒过当，据妾身貌陋残妆，谁教他大尹行将咱过奖。”按，“查梨相”即“差离相”，谦虚说自己不漂亮，与“貌陋残妆”一致，也与“他忒过当”“将咱过奖”承应。《汉语大词典》：“查梨相：卑谄的脸相。”完全错误。

    《雍熙乐府》卷四《点绛唇.妓者嗟冤》：“我可便不张狂，打叠起一半儿查梨一半儿谎。”“差离”指不真实，与“谎”一致。龙书把(4)(5)错误的解释成“呆板，古板。”顾书则说：“查梨味带酸涩，比喻酸辛、处境尴尬。”然而酸涩水果不少，为什么不用别的比喻呢？酸辛与处境尴尬并不相同，也有各种各样的酸辛与处境尴尬，又为什么没有其他类型的例子呢？酸辛与处境尴尬怎么能同“谎”并提呢？诸多事理都说明是错误的解释。

    《举案齐眉》第三折《圣药王》：“自小从来好耍笑，家中广有金银钞。兄弟唤做歪厮缠，则我叫做胡厮闹。……俺两个打听的孟光被他父亲赶将出来，在皋大公庄儿上住，与人家佣工为生。俺如今故意的到他那里，调戏他一番，有何不可。我道是谁，原来是孟光小姐。来来来，你与我舂些米儿。舂了米，糠皮儿都是你的。你与我多舂几遍儿。”孟光父亲原来要她在此二人中选嫁，她另选了贫穷的梁鸿，所以他们故意来奚落她。因此孟光唱《鬼三台》咱与你甚班辈？自来不相会。走将来磕牙料嘴，陪着笑卖查梨，调弄他舌巧口疾。……俺穷则穷不曾折了志气。”按，“卖”犹如后面复说指斥的“弄”。“卖弄差离”指斥他们对有志气的人卖弄富有是看错了对象。

    《救风尘》第一折《鹊踏枝》：“俺不是卖查梨，他可也逞刀锥，一个个败坏人伦，乔做胡为。”是说前面说的“我可也待嫁个客人”的话，不是“差离”的假话。《汉语大词典》仅就此例解释成“冒充，欺骟。”就是不知理据而宽泛、游移的猜测。“冒充”与“欺骟”虽事理相同，但毕竟各是一个词，怎么会都用“卖查梨”来说呢？

    《百花亭》第三折《金菊香》：“只著我魂散魄飞，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我则索向前来陪笑卖查梨。”她正与假装成卖查梨条的情人聚会，她的丈夫高将军来到。情人就假作叫卖声来遮掩。她却从“查梨”领悟到“差离”的提示，特意再弄假来骗丈夫。下文道白：“我不在家，你做甚么哩？我恰才闷坐，正要剥果子吃些儿，你又撞将来搅我。既然奶奶要剥果子儿吃，我怎敢搅了奶奶。我醉了也，我睡去也，你自在这里剥好的吃也，留着些儿等我醒来吃。”可见，是将错就错，见机生计的写法，取得了预期的效果。卖查梨——弄差离——以假作真来欺骗。陆书以(6)(7)(8)说：“卖查梨：奉承。(‘卖查梨’原是一般专走妓院卖水果的小贩，因为这般人惯常向嫖客门谄谀奉承以求脱货，所以把奉承叫做‘卖查梨’。）”但试问，“奉承”是很常用的词，为什么不见其他类型的例句？把“我奉承你”能说成“我卖查梨你”吗？那样解释经不住一点推敲。

    《鸳鸯被》第四折《得胜令》：“索甚么疑惑：这是我绣来的鸳鸯被，可不是跷蹊？谁承望这搭儿见到你。”其中“跷蹊”指她给情人绣而送的鸳鸯被怎么会另为他所有？即出现差错情况。下接的《沽美酒》：“我玉英有句话儿敢题？妹子有话，但说不妨。问的我陪着笑卖查梨。”按，“卖”也指“弄”：要弄清差离情况发生的原因。《沽美酒》的下一曲《太平令》是：“若问你，哥哥休讳，这鸳鸯被委的是谁的？是我妹子与我的。……我玉英世做的所为。这里，便跪膝，则鸳鸯被要知根搭底。”可见“卖查梨”所指的实际。

    朱书以此四例言：“卖查梨：妆笑脸。卖查梨条，本系勾栏中一种卖糖食杂货的小贩之叫卖声，因其兜揽生意时常陪笑脸，故转为干笑妆欢，有时亦含轻薄意。”但，卖糖食杂货为什么偏要喊“卖查梨”而牛头不对马嘴呢？既然是干笑妆欢，为什么仅仅“有时亦含轻薄意”，而不包括全部例句？

    《五侯宴》第四折《醋葫芦》：“我这里低声便唤你，你可便则管里你那里干支剌的陪笑卖查梨，不须道破他早知。”这是以唱复说前面如下道白：“孩儿，他敢见他那母亲来么？谁说道见他那父亲来？阿者，休和孩儿说。”养子李从珂确实见了自己的生母，知道因父亲死亡，母亲无法赡养儿子，才卖给李嗣源。便向养母问自己的身世。丈夫把养子真的见到亲母，变说成“谁说道见他那父亲来”，就是故意“弄差离”。她已经正确猜出养子知道了实情，所以说“不须道破他早知”，建议李嗣源实话实说，而李嗣源则暗示她别说明实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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