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方言“三曲折”类型的词语

    宋代曾造《类说》卷四所引唐代无名氏《秦京杂记》的话：“长安市人语各不同，有葫芦语、锁子语、扭语、练语、三褶语，通名市语。”

    从来没有人注意这则语料。古人既然有这样的分类名目，语言研究就应该弄清楚它们的具体意思，才能把属于各类型的市语研究得正确而具体。笔者借助长沙方言试对“三褶语”作些研究。

    市语的总特点就是曲折的表示词义，从这些称名可知，都是从用不同的曲折方法来称名的。其中“三褶语”的意思比较明显，应就是经三次或多次曲折而表达词义的。而如此刻意来隐蔽，则也是追求巧智和朦胧曲折的妙趣。我们可以通俗的把“三褶语”说成“三曲折”类型的词语。

    有各种各样的事理。表达而直接明快，是一种追求；曲折而趣，也是一种追求。书法、国画都有“三折”说法。《书诀》：“钟繇弟子宋翼每画一波三折笔；作一戈如百钧弩；作一点如高峰坠石；作一牵如百岁枯藤；作一放纵如惊蛇入草。此三折之妙。”郭思《画论》：“画水者有‘一摆之波，三褶之浪’。”《左传》就有“三折肱知为良医”的格言，由此启迪成：三折工为良语。三次有工艺性的曲折，也是好说法。近代的排球技术是“三次过网”，也是为了能表现生死起伏的变化，而有欣赏性。

    长沙世代的人民群众创造了许多三曲折的词语，而《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的42种地方分卷中的鲍厚星等先生编纂的《长沙方言词典》，对这些妙趣横生的词语竟然没有丝毫的感知，没有只字的解释。本文专门对这些词语作细致的研究与欣赏，来彰显长沙人民语言创造智慧与情趣。基本是每词一说，也把同样的词合在一起说。每条前面是词典的页数。引录词条解释，或有节缩，免标引号。“||”号后面是笔者的解说。只有国际音标才能把长沙话的湘语音系表示准确，但排版困难。本文都用文字说明词中某个用字与本字(用“x、x”的方式)是“同音同调”、“同音异调”、“近音”谐音的类型，但省言“谐音”二字。有的字，该词典未有注音，本文只能笼统说成“谐音”。

    182.蚊子：蚊子与苍蝇的统称。又，130绿头蚊子：绿豆蝇。||指苍蝇，是从苍蝇的习性来说。“蚊、闻”同音同调，是第一层曲折。“子、糍”同音异调，是第二层曲折。“子”并且暗兼着“至”的谐音。这就是三曲折表达。无独有偶，南宁话把苍蝇叫：饭蚊子，是“闻饭至”的谐音而倒序。

    12.鸡巷子：未下蛋的母鸡。||趣说下蛋就是母鸡的工作，是第一层曲折。从而说未下蛋就是无工作的闲着，是第二层曲折。再作“巷、闲”同音异调谐音，就是第三层曲折。

    116.造蛋：捣乱。||蛋即卵，而谐音“乱”。三曲折的表达。还可以比较普通话的词语，“捣蛋”也是如此曲折。“滚蛋”的实际意思是：滚得远远的。蛋是圆形，谐音“远行”。骂语“混蛋”的由来是：（头脑)混乱——混卵——混蛋。

    19.不出烟屎：人不闻名，不显眼。||理据及本字次序本是：不出眼，不识。“不出眼”即不出现在别人眼睛里，指不被人看见。“不识”，指不被人知道。“烟、眼”同音异调，是第一层曲折广屎、识”同音异调，是第二层曲折；把两个“不”合并是第三层曲折。

    狀上水：比喻巴结上司。||不能比喻。理据及本字次序本是：依附上司而献身。“狀、附”同音同调，是第一层曲折广水、睡”同音异调，是第二层曲折；但暗指以色情献身是第三层曲折。别的方言可以是“水、随”谐音。

    附汤搭水：杂乱无章。||“附、胡”同音异调，“汤、摊”同音同调。因虚假的“汤”而再加虚假的“水”，是三层曲折。

    40.打水仗：经济拮据。||“水”指钱。古代货币叫“泉”，取源源不断的寄托。从“泉”字的“水”指钱。“仗、账”的谐音。货币——泉——水，三曲折表达。“打仗”又是“搭账”的谐音：借账。

    晒竿子=打清醮：生意冷淡。||“竿、干”同音异调。干——不湿——无水——无钱收入。四曲折表达。参见“打水仗”条。“醮、焦”同音异调，是“干”的变说，则是五曲折。

    口水：口才。||才财钱水，共经四次曲折表达。

    肚皮鬼：说了反悔或言行不一的人。||“肚、道”同音异调，又把“道”谐音为“倒”而指反悔。“皮、脾”同音异调：脾性。

    195.宝：傻。||此及以下三词中，“宝”就是“贝”，又谐音“白”，而指无知识。三曲折表达。

    52.哈气=宝气：傻气。又，哈宝：傻子。||“哈、瞎”同音异调。以具体的眼见不到，来说抽象的认识不到的傻。

    乡里宝：骂乡下人的话。又，草袋子=草宝=尿泡：脓包，无用的人。||“泡”是松软的意思，指无能。因“尿脖”词而粘连“尿”字。

    24.无皮无血：不知羞耻。||理据本字及字序本是：无些皮脸，即一点不要脸。把“皮脸”省说成“皮”是一层曲折。把“些”谐音成“血”是一层曲折。变换字序为“无皮无血”，是一层曲折。

    流皮泻血=油皮泻血：死皮赖脸。||“流皮泻血”本字应是：流痞泻泻。“流”是“流子”(即二流子）的省说。“皮”是“痞子”的谐音。长沙话“泻”是腐烂的意思。把重叠而强调的“泻”谐音为“血”。“油皮泻血”本字应是：油痞泻泻。

    131.做河楼：设圈套。||“河、詈”同音同调：隐蔽。“楼、漏”同音同调。以“洞”指圈套。犹如说：陷阱。

    54.吃闭气食：忍气吞声。||理据本字及字序本是：闭气，即“忍气吞声”的换个说法，是第一层曲折。可对比：“闭气：受气。”把“受”换成“吃”，是第二层曲折。由于“吃”再增加“食”字，是第三层曲折。

    吃花生米：被枪毙。||“花生”与“化生”谐音；“米”与“眯”（闭眼）同音异调。化生眯：变“生”为闭眼而“死”。

    58.瓜码子：指死人。||码子，指人。“瓜”指死，是五曲折表达。第一层，所谓“破瓜”，把“瓜”字勉强分解成上下两个“八”字。晋代孙绰《情人碧玉歌》：“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此指十六岁。第二层，把所谓上下两个“八”字，故意别解成8x8=64。第三层，把“六”与“溜”近音谐音，再作“溜一消失一死亡”的曲折联系。第四层，把“十”与“是”同音异调谐音。第五层，把“四”与“死”同音异调。第三层内部又是四曲折。总起来可以说是九连环。

    58瓜咖哒=弹咖哒：死了。||“瓜”字曲折同上条。“弹、躺”近音谐音，指“死”。

    162弹匠：1弹棉花的师傅。2比喻爱说话的人。||不能比喻。“弹、谈”谐音。暗中又把词语中省说的语素“棉花”谐音成“绵话”：连绵不断的说。使用了“出尔反尔”的方法。

    72卧槽：象棋用语。||“卧槽、窝巢”的谐音，指马在这个位置向在本位的将或帅要将。把“向在窝巢的将或帅要将”省说成“窝巢要将”，再省说成“窝巢”，再谐音成“卧槽”。

    81二百五：讥讽傻气莽撞的人。||“百、倍”的谐音。二的五倍就是十，再与“实”同音同调，指脑袋实即死，不灵活。

    85热水白菜：小白菜。||“热、月”同音同调；“水、碎”近音。月碎：生长期短。一般是用“曰”表示时间，仿说成“月”。

    155穿大裆裤：1花钱大手大脚。2马虎不细心。||1理据及本字次序本是：大荡穿库。大荡：大量动用钱。穿库：把金库用完。2“穿、全”近音谐音，是第一层曲折。“裤、枯”同音异调，是第二层曲折。枯，就是干，而别解成动词：干活，是第三层曲折。“大裆、大当”谐音：以“大而化之”对待，即指马虎，是第四层曲折。

    204冲菜脑壳：比喻脾气大。||不能比喻。理据本字及字序本是：恼差冲，恼怒差使得冲动。“菜、差”同音异调；“脑、脑”同音同异调。粘连成：脑壳。变动字序又是曲折。

    203送枕头：怂恿头脑简单的人闹事。||理据本字及字序本是：怂恿抻头阵。把“怂恿”省说成“怂”，又谐音成“送”。“枕”是“抻阵”两字的双兼谐音。五曲折表达。

    关于“三曲折”类型词语，参见刘敬林与笔者合著《北京方言词谐音瘤据研究》书中《北京方言“三曲折”类型趣难词语》一文，其中有宋元市语及贵阳方言“三曲折”类型词语的辨析。本书的许多文章中也有对“三折语”的分析。

    李荣主编的《汉语方言大词典》的各地方分卷有个优长之处，是在《引论.词典凡例》中统一说明：词条“字下带小圆圈，表示该字是同音字”，即是不知词义理据本字，只好从便而使用同音代替字。这样处理的积极意义是，要细致的理解词义的理据本字，力争词义与用字统一，不写别字。因此，在不知词义理据本字时，只好标同音代替字号。给读者一个有益的交代。

    方言词典中的词条的用字，往往是直接采用群众的写法。而群众对词语一般并不研究，对有疑难的字，图便而用同音代替字。仔细辨析词义理据本字，把同音代替字恢复为词义理据本字，尽量减少同音代替字，也正是编纂方言词典大用功力之处。而《汉语方言大词典》的各地方分卷在这方面，还有许多粗疏与失误，很值得再复核而有所改进与提高。本文对《柳州方言词典》**63个同音代替字作全面的研究，可以使编纂方言词典引为借鉴。

    这些同音代替字实际有五种类型(本文对同音代替字用着重号表示，词条前面是在词典中的页数）。

    第一类：正是词义理据本字，本不该标同音代替号。

    12.辰=掰

    屄屄掰掰：形容满口脏话，一口一个“屄”或“掰”。

    “雜”掰掰开的意思，指女阴。山西稷山叫“擘”。《山西方言调查报告》：“‘擘’（掰)在稷山读，禁忌词，指的是女阴。”按，“掰”即开、裂、缝。“屄”的理据应是“劈”。宋代戏文《错立身》第二出《七精令》后净白：“舍人使唤我，请甚王金榜。相公若知道，打你娘个本。妇人挖了别，舍人割了卵。”钱南扬注：“别：女阴。”按，“别，，指其处开缝，与“沟”“劈”等的说法同。古代文学作品中说成：玉门关、朱门、阴沟。都是就形状而言。

    37.肚落：“肚皮”的调侃说法。

    例句是：发福了，有点肚落了啵(肚皮大起来了）。按，实际是说胖了，积累的肉多了。“肚落”：肚子里有落头，有积累。

    83.扎硬：勉强支撑。

    “扎”是“挣扎”的省说。

    71.打窈胯=打啷当=打龙蹦=打啷落：光着屁股

    “打啷当”当由“打浪荡”谐音，本是隐言男阴摆动。“打龙蹦”所指相同。民间性隐语或以蛇言男阴，如柳州话“捉蛇：找男朋友”中。蛇，又变说为龙。蹦即跳动，与“浪荡”同指。“打啷杠”当是从“打浪杠”讹变，“杠”指男阴，“浪”即浪荡。“啷”用字不当才是同音代替。

    85.沙：吝畜。

    “沙”作为形容词，是不平整、不光滑的情况。可以指不痛快用钱的吝啬。

    沙.屁股：吝啬鬼，贬词。

    “沙字同上条。而“屁”是“脾”的谐音：脾性。虚假的再粘连成“屁股”。

    131.引子：把火药放在夹层纸中做成的小包，可以砸出火花和响声。用于猎枪引火，也用于儿童玩具。

    “结”字合宜。指要结合在猎枪或儿童玩具中使用。

    164.闹：中毒，使中毒。

    “闹”是不宁静的事理，可以指中毒的胃肠不舒服、翻腾等情状。《汉语大词典》：“闹：用毒药毒。《人民文学》1980年第7期：‘你是不敢吃，怕我在包谷里放了闹药，要闹死你。’”《红楼梦》第八一回：“把他家一抄，抄出好些泥塑的煞神，几匣子闹香。”闹香，就是能把人熏而毒死的燃香。

    280.奔：时髦的，新式的。

    “奔”就是快速向前，可以指新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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